前两夜虽然苏渔不大情愿,但夏凤兮还是因病未愈之故,执意把卧房让给了她,自己搬去了隔壁的小书房睡。直到这夜,才又搬了回来。苏渔自然很高兴,一直抱着他不放。此间亲密,不消细说。
这夜,皇帝正自批阅奏折,忽听人禀皇太后到了,忙迎出去,问过安,赔笑道:“母后有何事,让人吩咐一句就是了,怎敢劳动母后亲自过来呢?”
皇太后微笑道:“哀家不过睡不着,让宛丫头陪着四处走走。恰见你这处还亮着灯,便进来瞧瞧你,倒是没扰了皇儿的正事吧?”
皇帝扶着母亲坐下了,自己也陪在一旁坐了,笑道:“托母后福德庇佑,天下一切太平,有什么要紧的事?母后睡不着,儿子陪母后说说话。”命众人道:“都退下吧。”
皇太后似乎颇有些感慨,道:“哀家一回到这宫里,便想起往年的那些旧事,也想起我儿过去经历的那些苦恼。母后到底是一个软弱的人,在我儿最艰难的日子里,没能成为你坚强的庇护,反倒困于情、惑于心,丢下你一人独对那风刀霜剑。幸而皇儿争气,才有你我母子的今日。”
皇帝忙劝道:“母后别这样说。母后当年的苦,儿子都明白。”
皇太后叹:“我儿当年的苦,又有几人知?那些年天子无情,朝局诡谲,秦王母子步步紧逼,哀家却不在你身边,连你和湘儿的婚事也备受阻挠、一再拖延,难为皇儿如何熬过来。”
皇帝想到当年之事,也不免有些怅然,道:“当年先皇多疑,处处设防,断我臂膀,阻我婚事,一言一行无不在先皇的监视之下,不得自在。那些年能不被先皇猜忌、陪在我身边的,也就是凤兮了。虽然那时他还只是个龆龄之年的孩童,但每当我疲惫的时候,只要想到家中幼弟还在等我回去,我就觉得,我要活着,要保护我的母亲、弟弟,要娶我心爱的姑娘过门,要拿到本该属于我的一切。”他敛回思绪,转向皇太后,笑容恭顺,“万幸,儿子都做到了。”
皇太后点头,道:“说起凤儿这孩子,哀家心中也有愧。他母亲去得早,哀家身为六宫之主,皇子公主们的嫡母,也听凤儿叫一声母后。可哀家当年与先帝离心,不愿见贵妃专宠于内,自请远宫修行,一去便是十多年,没有尽过一日母后之责。”
皇帝微笑劝道:“母后言重了。凤兮对母后的孝敬之心,与儿子是一样的。”
皇太后似是想到了些什么,道:“对了,哀家这些日子在宫里,倒隐约听到了些凤儿婚事的传言。听说他有了中意的姑娘,你这个做大哥的却不肯成全?”
皇帝笑着为自己辩解:“母后,儿子知道,您对这些儿孙素来慈爱,可凡事总有个规矩,儿子也是为了他好。”
皇太后念一声佛,道:“何尝不是呢?哀家自打出家清修,就再不过问尘俗之事,一年到头只在京郊礼佛。因着我儿孝心虔虔,才偶尔回宫短住些时日。众人皆知哀家素爱清净,不敢来扰,小孩子们也就在门外磕个头,便去了。只是这小儿女们的婚事,哀家到底要劝皇儿几句。”
皇帝道:“母后请讲。”
皇太后道:“咱们是天家,已是富贵之极,什么也不缺了。小孩子们娶妻、招婿,就选他们自己喜欢的,只要人品、性情过得去,也就是了。前两年玉儿那桩事也是,你到底把你小妹妹许配给了孟家那孩子,这样很好。我大殷已是天下诸国之首,四方来贺,还有什么不足的?让小孩子大老远去和亲,怪不忍得的。不只凤儿玉儿如此,以后贤儿玥儿他们,也该如此才好。儿啊,你从小就是最要强的,可这世上本是祸福相依,须知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凡事务求圆满,反而成了愚痴了。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有点儿缺憾,才是人生呐。”
皇帝笑着应:“母后教诲的是,儿子受教了。”
次日清晨。
苏渔半睡半醒中,便想抱一抱身边之人,却是抱了个空。她彻底从梦中醒了来,揉了揉眼睛,慢慢地拥被坐起。
却见他虽已起身,也是一副刚刚睡醒的形容,衣襟半敞,青丝随意散落下来,正着意向黄铜镜中看些什么。
她眸中不自觉地漾起些许笑意,温柔凝睇着他。他有极漂亮的头发,端丽而光艳,犹如墨染一般。让她怀念起昨夜,那发梢轻扫过她掌心,是痒痒的触觉。
他似乎从镜中看到她醒来了,回过身来看她,语调懒散:“瞧,又弄上痕迹了,让我怎么出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