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戌时三刻,外面的天已是完全黑下来了。
殿内灯烛照得满室耀眼争光,犹如白昼。伺候摆饭的婢女们衣裙窸窣,渐次退出去了。
桌上碗盘摆列,夏凤兮问苏渔:“这其中有一道菜是你做的?”
苏渔笑道:“对。”她目光满是期待地看着他,“殿下尝一尝,可能猜出哪一道菜是我做的吗?”
夏凤兮便拿过银箸,依次尝了尝,待尝到那一道清汤白菜时,笃定道:“是这道。”
苏渔大为惊讶,问:“你怎么知道?”
这让他如何回答?难道说是因为只有这道菜在众多菜中难吃得出类拔萃?
夏凤兮到底斟酌了一下,才道:“感觉。”
苏渔很是惊喜,又有些感动,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做菜,殿下之前并没有吃过我做的菜,竟然第一次就尝出来了。殿下与我真是心有灵犀!”
这话夏凤兮没法接。
苏渔又问:“你喜欢吗?”
夏凤兮道:“喜欢。”
这倒是实话。纵有满桌的山珍海味,他的筷子却只是忍不住往那盘清汤白菜去。
而且他越吃越觉得,只要吃习惯了,也就没那么难吃了。他家小姑娘第一次学做菜,能做成这样,已经非常好了。
苏渔见他如此喜欢,很是高兴,笑着道:“你喜欢,我以后经常做给你吃!”
夏凤兮的筷子稍稍滞了一下,才道:“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但……倒也不必。”他转开话题,“你也多吃些青菜,你答应我的。”
苏渔笑着答应:“好。”
直到晚膳毕了,苏渔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那柄剑本来就是断的,并不是她弄断的,也就是说她什么错都没有。
——所以她为什么整个晚上都在那么努力地吃青菜?
她无奈地笑了一下,心道真是美色惑人,让人头脑不清醒。
月亮爬上柳梢,正是一日间最闲适的时候。吴侑将这一个月几处银楼钱庄的账册送来,请夏凤兮过目。
不多时,云珠也在门外道:“侧妃娘娘,江乐工让人送来学子们的花名册,说娘娘闲时可以先翻看了解一下。”
苏渔道:“拿过来。”
云珠口中答应:“是,娘娘。”却踟蹰不前。
苏渔会意,道:“稍等。”她走了出来,问:“怎么了?”
云珠躲在门后,小声问:“小姐,那柄剑的事您和殿下交待了没有?殿下骂您了吗?”
苏渔低声笑道:“还说呢,都怪你。那柄剑根本就不是我弄断的,偏你这丫头大惊小怪的,吓得我不轻呢。”
云珠诧异道:“那柄剑不是您弄断的?”
苏渔道:“本来就是断的。”
云珠喜悦道:“这可太好了,奴婢白悬了一晚上的心呢。怪奴婢,怪我当时没看清呢。”
苏渔接过她手中的花名册,微笑道:“好了,放心去玩吧。”
她走了回来,夏凤兮问她:“你今天去城东的私学了?”
苏渔在他旁边坐了,道:“下午去看了看。”
夏凤兮便问:“感觉怎么样?”
苏渔微笑着道:“挺好的。”
夏凤兮却道:“如今天热,王府到城东私学也不算很近,不如再过一二个月,等天气凉爽些了再去,如何?”
苏渔道:“这怎么行?”又笑着劝他,“殿下放心吧,那边也有冰盆什么的,就是路上稍微热了些,但也不算很远。没关系的。”
夏凤兮见她执意,便没再说什么。
苏渔翻开那册子看了几页,却又忍不住瞧他,明明他早上离开的时候说了有礼物要给她,又卖了关子不肯告诉她是什么,让她从早到晚地盼了一天、也东想西想地猜了一天,可从他回来到现在,她却什么礼物也没有看到。
难不成他已经把这件事完全忘到脑后了?那可真让她失落了。也或许,是他想给她一个惊喜,还要再多等一会儿才会拿出来给她?
好吧,再等等。
又想,他前些日子一直闭门养病,如今必是积了许多事务要一一处理。病才好些,就忙了这样整整一天,实在是辛苦。就是真的忘了些什么,也是情有可原之事。
她如此想着,倒只是心疼他。
她走到他面前,道:“殿下,你歇歇,我帮你查账吧。”
夏凤兮翻过最后一页,目光略略扫过一遍,提笔在最末写了个什么字,才递给她,道:“查完了。不过你是女主人,看看也好。”
苏渔低头看了一眼,便被那些密密麻麻的数目弄得有些眼晕。不过她也不怕,只消给她一把算盘,用不到半日,她准能把这些账目算得清清楚楚。
但他每每不过须臾功夫便已阅过,她想他脑子里一定有一个拨算盘拨得飞快的小人。
她看了一会儿,又想起一事,道:“对了,我还没和殿下说,我今天支用了五百两银子。”
夏凤兮正自执壶斟茶,听她如此说,只是漫不经心地淡淡笑了一笑,道:“会花钱了?值得表扬。”
苏渔问:“殿下不问我做什么用吗?”
夏凤兮道:“你随意便是,不用和我说明。”
他虽如此说,苏渔却还是老老实实地交待了:“我打算在城东街买个宅子。”
夏凤兮听她如此说,却看向她,问:“买宅子做什么?”
苏渔见他的神色顿时就有些变了,笑:“殿下以为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