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觉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苏渔,我要做成我想做的事,保护我自己和我身边的人,不可能只做一个天真良善、心慈手软的人。请你理解。”
苏渔沉默须臾,道:“我知道,殿下有殿下的道理。我也知道,这世道很复杂,达成目的的方式也很复杂。但是,”她抬起头,明亮的眼睛望向他,“人命是最珍贵的,死了就没了。不要让无辜的人死去。”八壹中文網
夏凤兮道:“我明白。”
苏渔勉强微笑了一下,道:“我相信你。你的事,我不会干涉。”
“好了,”他牵起她的手,“我们去用早膳吧。”
却见她低下了头,小声道:“对不起,我不太饿,你先去用早膳吧。”
她将手从他手中轻轻抽出,回身离开了。
夏凤兮看着她走远,迟疑片刻,却没有追过去。
也许她需要一些时间。
在她眼里,可能他只是在锦衣玉食里长大的安富尊荣的公子哥儿,可在他成长的历程中,面临过的生死攸关的时刻实在不少。
小时候,长兄与三兄的夺储之争迁延数年,如同滚雪球一般将满朝文武纷纷卷入其中。他作为长兄身边最亲近的人,没少被秦王党当作矛头所向,甚至被一些人视为攻讦长兄的突破口,明枪暗箭从来不少。
兄长政务繁杂,他亦不想他在千头万绪之外,还要分心去担忧和保护他。对于那些事,他从来只字不提。风刀霜剑里,他也吃过亏、受过伤,但也渐渐学会了如何在斗争漩涡中游刃有余地自保和反击,学会了如何成长为兄长的助力。
十一岁那年,宫廷夺嫡愈演愈烈,兄长筹划九幽岭之变前夕,亦是抱着背水一战之志。前路生死不明,兄长命人护送他到青州封地暂避数月,亦是以备不时之需,充为援助。
岂料庄贤贵妃暗获秘讯,买通途中酒家寻隙下药,欲挟持他以威迫兄长。当日众侍卫横七竖八地瘫倒了一地,他也中了暗算,却还是勉强支撑着,接连将十数人砍落马下,才冲出了重围。
再后来,他十五岁的时候,随渭南王叔远征漠北。有羌族的细作潜入营中,幸于微末处露出一丝马脚,被他敏锐察觉,遂与渭南王叔商议将计就计,借机混淆敌军的情报。于二日后的深夜出其不意,发起奇袭,果使敌军中计,被连连逼退,溃不成军。
那夜,他亲手射落元氏的帅旗,将叛臣元玹斩于刀下,终结了漠北持续近十年的混战,成为众人眼中的少年英雄。但却没有几个人知道,倘若数日前他粗心一分,那夜死在大漠上的,或许就是他,还有边营的八千将士了。
荣耀与危险,向来都是并存的,如同一枚铜钱的两面,不能只取其一。
他生于此,长于此,早已习惯于此。政治和战争之中,从来没有温情脉脉,只有成王败寇。
她不惯这些阴暗杀戮之事,是正常的。
他有太多事不曾和她说过,魏王的势倾,其母族李敢父子的先后入狱,竹石山庄的突然出海,还有足以覆灭侯门苏氏的那一根隐而未发的引线。许多看似偶然又毫无关联的事,都在他步步为营的安排,只为扫清与她未来所有可能存在的障碍。
他手下有人被人收买,他亦早有察觉,却是不动声色,甚至故意露出些破绽来,请君入瓮。直到诱使魏王设下对他的杀局,方才一举擒获人证,逼供出物证,牵扯出条条重罪,将魏王一党连根拔起。待得尘埃落定,才回过头来清理门户。
魏王于仁宗一朝便首鼠两端,多番煽风点火,挑拨太子和秦王的矛盾,以谋渔翁之利。今上即位后,更是恣意妄为,行止猖狂,多有不臣之举。倒台不过是迟早之事。只因那场政治地震过去未久,新皇登基,政局求稳,方才暂且隐忍不发。
而他之所以急于出手,无非是因为他想给他娘子一个名份,欲要破釜沉舟地争取,便该提前断绝所有后患,才能安心放手一搏。
他有个习惯,也许是坏习惯,可也不好改。他只想默默为她安排好一切,她不需要知道他的费尽心机,所有血腥的肮脏的事她都不需要知道。他只希望他的姑娘可以一直站在被他守护的光明之地,无忧无虑地生活。
可她今日意外闯入地牢,他亦不感到懊恼。
他知道,她从来喜欢温柔善良的人,他亦不介意在她面前更多展露她所喜欢的一面,却也不想隐瞒其它的部分。那都是他。
而完整的他,都想被他的爱人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