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四日,周四。
窗外的麻雀叽喳了半天,没有得到免费早餐,纷纷跳到窗台上,扒住护栏抗议。
有的伸着小黄嘴叨玻璃,有的扑闪着翅膀狂叫,还有的歪着头朝里瞪眼睛。
于子涛没心思和它们逗闷子,他只想包着头睡觉。
冬天的回笼觉,一刻值千金啊!不抓紧时机养精蓄锐,春暖花开的时候,又会疲乏地打瞌睡。
聒噪了半天的小家雀们,眼见早餐落空,又飞回到树上一通聒噪,集体声讨了一会儿屋子里贪睡的大懒虫,便一哄而散。
这个世界一下清静了……
反正不担心九点半的开盘,于子涛翻了个身,蜷缩在被窝里,像个作茧自缚的毛毛虫,酣然入梦。
十点十二分。
楼下忽然一阵喧哗,男男女女好不热闹,如同在菜市场抢便宜大白菜一样,净是些老头老太太的声音。
“老崔啊,这身子骨看着,比以前还硬朗了呀……”
“多亏了热心人的照顾,不然呐……怕是与各位老姐姐们,见不上面喽……”
“哎呦,他崔叔啊,人老了,活得就是个心态嘛,有一口气,就有一天的奔头不是?”
“可不是嘛,都八十好几的人了,别以为自个还十八岁呢!雇个保姆吧,生活起居也好有个照应……”
楼体之间空间狭小,楼下说话听起来一般,但越往上声音越大,有一种喇叭口效应。
众人七嘴八舌,传到于子涛耳朵里就像炸雷,嗡啊嗡啊嗡的,把他都能从床板上给掀起来。
他翻身下床,顶着被子,趴窗户上就往下望。
五六个人围着崔德宏,你一言我一语的嘘寒问暖,都是些七老八十弓腰驼背的老人。
老爷子住院有五六天了吧,咋把出院这事给忘了,懒散得越来越没有边际,太不像话,该打!
于子涛拍了一下自己的屁股,掀掉顶在头上的被子,胡乱拉了一件外套,就往楼下跑。
等他跑到一楼,崔老爷子已经进了屋,防盗门还敞开着,里面传出说话声。
“舅姥爷,您先好好歇着,想吃点啥您就直接说,别见外哈!”
冯瑶的声音!
原来是她把崔老爷子接回来的。
不好,我得赶紧溜……被她发现了楼上的老巢,那以后可真没有地儿可以躲清闲了!
于子涛蹑手蹑脚地就要往楼上走,屋里传出的声音,却扯住了他的脚步。
“小冯啊,你们都忙,就不要管我这糟老头子啦……”
崔老爷子轻轻咳嗽了一声。
“出门没多远,就有个大饭桌,我平时都是和小于在那里吃饭,你就忙你的去吧……”
完了!老爷子把他的根据地给暴露了……
“他也在这儿吃饭啊?那一定离你不太远了……”冯瑶咯咯得笑起来,这就是在套话嘛。
老爷子您可千万别说出来呀!
于子涛紧张得牙痒痒。
“哦,不远不远……几步路的事情。”
天呐,老巢的范围一下从百八十米,缩小到了几米,下一句会不会直接定位到一米?
于子涛竖起了耳朵。
“那太好了,终于可以见到他了……”
冯瑶声音里透着雀跃,激动得像个得了糖果的小孩。
“舅姥爷,中午我给您做手擀面吧,这面我最拿手了,我这就买菜去!”
赖着还不走了?
于子涛一个激灵。
冯瑶摆明了是要守株待兔嘛,自己这个大白兔再不跑,还等着撞枪口吗?
狡兔三窟。
眼前的出租屋是呆不成了,我就往回跑,到嘉园小区牛姥爷那儿去。
这叫声东击西,嘿嘿……就是让你陈哥找不到我!
于子涛溜出了楼门,走到离怡家大饭桌不远的健身广场上,跨上小黄车就往校外走。
小黄车曲里拐弯一路蹿行,好似急速旋转的陀螺,带着风嗖嗖地往前疾驰,连减速都不用,两个字就是,狂奔。
于子涛吹着口哨,像极了虎口脱险里那三个逃离险境的飞行员,得意忘形的高兴劲自不必说。
他甚至还两手撒把,玩起了飞车党的游戏,
一会儿慢如老牛耕地,一会儿快似猎豹伏击,偶尔还来个金鸡独立。
于子涛突然回头……咦,不对啊!
怎么老有一辆面包车,像个影子一样,不急不慢地跟在后面?
瞧那笨拙的车技,走走停停,连转弯都晃晃悠悠的架势,一看就是个准备考科目三的驾校学员,在马路上练车。
练车不去四车道,你跑两车道搞毛啊?
小子,我咒你科目三考五次都不过!
于子涛心里腹诽一阵,加快了小黄车的速度,他得赶紧回去看看银牛化工的走势。
车骑到嘉园巷口,没有见到下棋的牛姥爷,只是那辆标志性的破三轮车,依旧摆在那里,宣示着牛老头的主权。
上楼刚一开门,于子涛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几天没住,这屋子咋比外面还冷?
没有人气的房子,连温度都没了……还是学校家属院的房子好啊。
刚打开电脑,屁股还没坐稳,门外就传来“咣咣咣”的敲门声。
好你个牛姥爷,前脚到后脚就来了,鼻子可真够灵的!
“来啦,来啦……我说牛姥爷你……”
拉开房门的于子涛,瞬间呆滞,刚张开的嘴半天都合不拢。
一个戴着牛仔帽的男人,正笑眯眯地看着他,脸上那道渗人的缝合线,像蜈蚣一样扭曲着……
“陈……陈哥?”
于子涛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躲来躲去,终究还是被堵在了家里。
“小老弟,猫捉老鼠的游戏好玩吗?”
陈哥拍了一把于子涛的肩膀,差点把他拍得坐地上。
于子涛尴尬地挠了挠头:“陈哥这话说得……老鼠怎么能躲过猫的法眼?”
陈哥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小老弟,老鼠把猫玩得团团转,你说是老鼠笨呢,还是猫笨?”
“都笨都笨……瞎猫碰上死耗子嘛,嘿嘿……”
于子涛连忙打着哈哈。
“我这几天是真忙,家里修房子,这边舅姥爷住院,我都恨不得跟孙猴子一样,多变出几个自己来……”
陈哥扔掉帽子,撸了一把大光头:“小老弟本事真大,陇西距离阳东市二百多公里,既装修房子,又照顾舅姥爷,你是飞呀,还是坐火箭呀?”
于子涛讪讪一笑:“家里面有雇工干活,这边不是有冯瑶吗?”
“得亏你还记得冯瑶啊,不然她这两天算是白辛苦了……”
陈哥一把拉住于子涛的胳膊:“走,咱回家!”
“回什么家?”于子涛一愣。
“舅姥爷刚出院,甥外孙媳妇还在家做饭呢,你个甥外孙跑外面瞎逛荡,合适吗?”
“等……等一下!啥外孙媳妇啊?”
于子涛脑子里乱哄哄地,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嘛!
“人家冯瑶都跟着你叫舅姥爷了,郎才女貌的一对俏佳人,你还赖个什么账?”
陈哥揪住于子涛的胳膊,就往外拽:“赶紧走啊,回家吃饭!”
于子涛撅着屁股不肯往前走:“陈哥,你听我说哈……那就是个称呼而已,我俩根本就没那啥嘛!”
冯瑶确实是个大美女,可他没有那种感觉啊,本来就没有的事,这一回去就更说不清了。
“那是你俩的事,我可不掺合……我现在就想吃冯瑶的手擀面。”
陈哥转到于子涛身后,连推带拽,就往楼下拉:“走,老哥带你体会一把,什么叫男人的激情!”
嘉园小区巷口,停着一辆银白色的五菱宏光,这不就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那辆车吗?
“小老弟,上车!”
拉开车门,陈哥一把将于子涛推进副驾驶位,自己也跟着上了车。
他诡异地一笑:“请系上安全带,坐稳扶好,子弹头一号发射!”
陈哥脚踩油门,发动机隆隆的轰鸣声,如同出笼猛虎在嗷嗷狂啸。
他一松离合,五菱宏光犹如脱缰野马,一个急冲就蹿了出去,点刹、漂移、大转弯……
方向盘在陈哥手里,简直就是张三丰在玩太极,左转右拨,流畅丝滑,毫无阻滞。
这还是那个考科目三的呆头鹅吗?分明就是扮猪吃虎的秋名山车神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