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串筋肉脆骨来了,几位老哥请慢用。”
烧烤店摊主将烤好的脆骨肉端上桌,又送来一瓶暗红色的饮料:“我老婆自个做的酸梅汤,哥几个尝尝,去腻解腥,酸甜适口。”
麻杆眼一斜,揭开瓶盖倒了半杯,抿了两口,嘴角浮现一丝轻浮。
“嗯,酸不溜秋,甜不拉几的,是个啥味啊?不如把弟妹叫来,给哥几个讲讲这酸梅汤的妙处,也许就是另外一种滋味了……疯子,你说是吗?”
“嘿嘿……小四最近素,素菜吃得太多,得,得见点荤腥了!哎,我说……”
连着几杯金河大曲下肚,潘峰的头开始发胀,舌头都打起了秃噜。
他拍了拍摊主的肩膀:“叫弟妹出,出来,给哥几个倒杯酒,赏,赏个脸,下次我们,我们就点个烤,烤全羊!”
烧烤店摊主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老老实实做生意,不沾染是非,是他最大的底线。
此刻自己媳妇被两个混子言语调戏,不由地让他恨意难平,攥紧的拳头微微有些颤抖。
“我这俩兄弟喝多了,把不住嘴,甭管他们,忙你的去……”
扎短髻的七哥,吐了个烟圈:“顺道把这牛肚给我热热。”
被解了围的摊主心头一松,忙不迭得端起有些冰凉的牛肚,回到了烧烤架前一阵忙活。
麻杆扭头瞥了一眼后厨打下手的女人,咽了咽口水。
“七哥,肉不合口味,也别拆兄弟的台啊……你这有点儿不地道了。”
“这种货色你都能看上?小四,兔子不吃窝边草,眼界抬高点,别沾花惹草到处撩拨,小心你那点小玩意儿,中看不中用……”
潘峰又灌了一口酒,赤红着脸,醉眼迷离:“谁,谁中看不中用了?我,我的铁杆兄弟,无人能,能敌……就于,于子涛那种小牙签……我一个比,比他十个!”
扎短髻男子噗嗤一笑:“疯子,就你那铅笔头,就别拿出来晃荡了。”
潘峰不识趣,一梗脖子:‘谁铅,铅笔头?我是,是小钢炮……叫你们看看,我,小钢炮的威力……’
说着话,他摇晃着站起身子,就要解裤腰带。
麻杆男子一脸戏谑地看着潘峰,而对面的七哥神色淡然,自顾自地吃着筋肉脆骨。
正在这时,后桌裹着方格围巾的男子,捂着肚子向这边跑来,姿势怪异,一副急慌慌尿急的样子。
他嗓子沙哑,冲着正给烤肉撒孜然的摊主嚷嚷:“老板,厕所在哪儿啊?”
摊主抬手一指:“往前五十米,右拐就到了!”
“咋这么远呐……快憋不住了!”
男子嘟囔着,脸色蜡黄,快步前奔却步履虚浮,左脚被凸起的道沿卡了一下,一个趔趄前扑,整个人就往前摔去。
也许是出于本能保护,前扑的男子双手乱舞,不偏不倚,一把就扯住了潘峰的裤子。
身体的力量,加上下跌的惯性,潘峰刚解开的裤子,瞬间被扒拉到了脚踝,只留下一个大红色的三角裤,像一面旗帜飘在腰间,微微鼓荡。
脸红脖子粗的潘峰一脸呆滞,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一股冷风,顺着大腿根往上窜。
麻杆男子伸长了脖子,直勾勾地盯着那片红色,张大了嘴巴。
扎短髻的男人停止了咀嚼,手里的半截脆骨肉掉到了地上,浑然不觉。
周围喧闹的食客,更是被施了定身法似的,目不转睛。
就连挥汗如雨的烧烤店摊主,擦汗的手停在胸前,像一尊蜡像,石化当场。
此刻,时间停止,所有的画面都定格成了一张照片。
只有后桌戴棒球帽的男子,依旧一口啤酒一口串,满嘴流油吃得欢快。
三秒的短暂停留,好像被人扒光了底裤,在太阳下晒了半个小时。
缓过神来的潘峰,醉意全无,他连羞带恼,瞬间暴跳如雷:“你他妈眼瞎啊?”
扯起裤子,抬腿就往地上的男子身上踹:“癞蛤蟆走道儿,又碍眼又碍脚……今儿不给你点儿教训,我潘疯子就是地上的一坨屎,也得让你给我舔干净喽!”
刚要爬起来的男子,被踢中肋部,一个匍匐趴在地上,面目扭曲。
男子强撑着抬头,刚想说什么,又被潘峰一脚蹬在了肩膀上。
男子身躯歪斜,侧倒在地,捂着肚子神情痛苦,豆大的汗珠顺着眉角滑落。
“你他娘装得还挺像,扮可怜是不?你让我丢人,我他妈就让你丢命……不给老子舔脚趾头,天王姥爷都甭想救你……”
潘峰一记窝心拳狠狠捣在男子肚子上,一股腥臊味刹那灌满了在场每个人的鼻腔。
“我操,被打尿了……这人也太怂了吧?”
“他刚才就是着急上厕所,摔了一下,好巧不巧就栽倒这人手里了,命背不能怪社会啊……”
“人家就是不小心嘛,道个歉的事,干嘛就得理不饶人的下死手呢?”
“吃你的饭少吭气,那三个人不是咱能惹得起的!”
“跟他一起来的那人怎么不帮忙,看着五大三粗的,原来也是个软蛋啊……”
“酒肉朋友嘛,有福可以同享,有难却不能同当,悲哀呀……”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人挺身而出,甘当出头鸟。
烧烤店摊主想过去制止,却被后厨赶过来的媳妇,扯住了衣角,可怜巴巴地望向自家男人,连连摇头。
不是她不想见死不救,而是怕这些泼皮腌臜,事后无底线的报复。
自己和丈夫可以忍气吞声,可还在上学的孩子,世代单传,谁又能保护他一辈子?
两害相伤,取其轻。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偷偷拨打110,希望神兵天降,赶紧制止这场争斗。
平安地苟活着,这是大多数老百姓,最卑微的渴望和无奈。
“真他娘的晦气!连屎尿都夹不住的怂包,打你我都嫌手脏……”
潘峰捂住口鼻,蹲下身,一把扯掉男子遮脸的围巾:“快他妈给老子舔脚趾头!”
上一秒还捧着肚子哀嚎的男子,此刻却露出两个乌黑的青眼圈,嘴角勾起,一脸笑意。
“不好意思,该我上场了……”
“于……于子……”
涛字还没说出口,满脸惊愕的潘峰,就被迅疾而来的一记直拳,砸在鼻子上。
啪的一声闷响,钢铁撞击脆骨,鼻梁断裂,血花飞舞,犹如天边的红霞,铺满了他的半张脸。
突如其来的一击,打得潘峰一个后仰。
顾不得鼻子疼痛,他顺势一个后滚翻,右胳膊肘撑地,就要站起来。
直扑过来的于子涛,片刻不停歇,两手抱住潘峰的双脚,使劲往后一拽,刚要起身的潘峰又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于子涛一个鹞子翻身,右膝顶住潘峰的后腰,薅住头发,举起巴掌就往头上招呼。
一下,两下,四下,八下……
“有种今天就打死我,我他妈吭一声,就是婊子养的……”
被顶住后腰无法动弹,头也被拍得生疼,潘峰依旧死猪不怕开水烫地嚎叫着。
“姓于的,只要我有一口气,你他妈全家都不得好死……操逼的玩意儿,打死我啊!”
姓于的?
本来看戏的麻杆男子和那个七哥,被瞬间的反转给整懵了,一听疯子喊姓于的,才知道眼前这个弱鸡一样的男人,就是潘峰心头吐而不出的那根刺。
眼见狗肉兄弟疯子,被人压在胯下当马骑,两人一下像打了鸡血一般,操起屁股底下的凳子,就往于子涛头上抡。
围观的众人呼啦一下散开,纷纷胆战心惊地退后二十步,生怕哪条横飞的凳子腿,砸到自己头上,殃及池鱼。
他们更为这个弱不禁风,却能够一击反杀的男子,感到担忧和不值。
刚才单打独斗,你还能侥幸还手,要是这三个恶棍一起上,即使有三头六臂,都救不了你呀……还有那个同来的狗屁朋友,只怕也只能给你收尸了。
眼见厚重的木凳就要落到于子涛头上,有胆小的女人,一下捂住眼睛,不敢看那凄惨的一幕。
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黑影似脱膛炮弹,刹那间,犹如一堵厚实的城墙,屹立在于子涛身前。
他弓腰塌背,两肩一发力,两条木凳啪啦一声,支离破碎。
这个戴着棒球帽的伟岸男人,用他坚实的后背,替于子涛承受了一切。
男人摘掉棒球帽,拍了拍肩头的木屑。
他缓缓转过头来,四方脸透着肃杀之气,颞骨一道伤疤直贯右耳廓,看起来森然可怖。
小四一个冷颤,张了张嘴,却嘴皮子哆嗦,没说出一个字。
扎短髻的七哥紧皱眉头,不可置信。
“老疤?怎……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