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秒之后，林家豪眼瞳里的黑丝倏而不见，又恢复了初见时的桀骜与清明。
“都是那个糜子桃的蠢女人，传错了话……”
林家豪勾起嘴角，歉意地一笑：“我只是想请于兄弟到夜魅酒吧，小酌几杯，不成想这女人借我的名挟私报复，实在可气的很。”
他瞥了一眼于子涛绑着夹板的右臂，表情凝重。
“不过于兄弟放心，做了错事就得担责任，糜子桃会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的，我绝对饶不了她！”
林家豪语带威胁，话里有话。
“林总还真是爱江山不爱美人啊……”
于子涛摸了摸鼻尖，一脸嘲弄：“关起门来是打是骂，那都是你的家事，我没兴趣知道！我只想知道你一个神仙般的人物，干嘛对我一个蝼蚁这么上心？”
“于兄弟这么直白，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林家豪抿了一口咖啡，嘴角挂笑：“我在阳东市有很多实业，酒吧、商超、娱乐城、房地产、大大小小十几家都有我的股份，有人送我一个外号叫‘林半城’，也是对我商业成绩的肯定……
“可是在资本市场上，我却是个彻彻底底的睁眼瞎，搞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线，也整不明白什么量能换手率，看见别人在证券市场上浑水摸鱼，自己眼热也跟着下水走了一遭……
他抬眉扫了一眼于子涛，发现这小子依旧晃荡着二郎腿，一副混不吝的痞样。
“没想到龙游浅滩遭虾戏，平白无故损失了十几万，这让我有种很深的挫败感……你知道吗于兄弟，一个很自负的人突然间被人阴了一把，他会是个什么心理？”
于子涛心里咯噔一下，原来国丰证券背后的影子是他？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难怪他说话老是阴阳怪气，这是在暗示我听话的孩子有糖吃吗？
“自怨自艾，感叹技不如人活该被虐？还是暴跳如雷，痛揍黑手报一箭之仇？”
于子涛咳嗽两声，嘴角一撇：“或者化敌为友，重利引诱为己所用？”
“哈哈哈……于兄弟这些话，居然让我无言以对！”
林家豪突然放声大笑，完全不顾及咖啡馆里异样的目光。
这小子每一句话，都直戳他的内心，仿佛将他扒光了衣物，连同那点儿蝇营狗苟，一同扔到了太阳底下，任凭阳光肆意曝晒他那颗丑陋肮脏的心灵！
于子涛微眯起眼睛看着他，眼神中闪过一抹冷冽，但很快又收敛起来，恢复到玩世不恭的模样。
这个姓林的，比表面上更阴狠！
“于兄弟真是深谙我心啊，我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那要换做是你，你该采取什么方式呢？”
林家豪脸上依旧绽放着灿烂的笑容，只是眼眸中却泛出了一丝寒芒，令人遍体生凉。
“有钱人真特么矫情，明明恨得牙痒痒，却还装得很单纯，累不累啊林老板？别绕弯子了，你就告我一声，想怎么弄死我？”
于子涛耸耸肩，漫不经心地灌了一口水。
两双犀利如刀的眸子，在空气中剧烈碰撞。
“于兄弟这是哪里话？你有屠龙之技却无处施展，我有闲置资金却投资无门，我们完全可以取长补短，合作共赢嘛，又谈何弄死不弄死啊？”
林家豪脸色一滞，摊开双手故作不解。
于子涛似笑非笑，没接茬。
两人之间弥漫出一种诡异的气息，压抑沉闷，令周围的空气骤然降至冰点。
于子涛将空瓶子扔进垃圾筐，终于开口:“说吧，林老板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林家豪闻言，笑得越发灿烂。
“果然还是于兄弟痛快！那我就不废话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黑卡，推到于子涛面前：“阳东市各大商超和娱乐城，凭此卡随意消费……另外，每月会有一百万到账，密码六个零……当然，也可以将我名下的股份让出十个点给你，你觉得怎么样？”
于子涛扫了一眼黑卡，抬头看向林家豪：“呦，林老板这礼可够厚的！我怕有点承受不起啊……”
“呵呵，彼此彼此。我也知道，于兄弟以后肯定是不差钱的主，可我还是希望能拿出足够的诚意，毕竟，大家相互利用才更安稳嘛。”
林家豪说话时，语调温柔，态度谦卑，甚至透露着浓浓的尊敬。
但于子涛却分明察觉到了他话音中潜藏的威胁和杀机。
先礼后兵？
如果自己拒绝了，这家伙肯定不会再给他好日子过！
于子涛暗骂这厮狡猾奸诈，表面上却笑嘻嘻的。
“每月一百万，吃喝玩乐还免费，又能当个甩手掌柜分红……哎呀呀，这馅饼太大了，我怎么感觉不真实呢，不会是个大陷阱吧？”
他把黑卡推回去，面露为难之色：“喂我一百万，恨不得给你吐出一千万来！林老板，你不会是想把我当鸬鹚养吧？说白了，就是个高级打工仔呗……”
盯着面前这个邋里邋遢的男子，林家豪笑意渐收。
“我跟你就是两条平行线，你高高在上，我匍匐向前，永远都不可能有相交的时候…”
于子涛根本无视他的怒意，依旧絮絮叨叨地说着。
“实话实说，我很缺钱，恨不得一块钱掰成两半花！可我不缺良心，看见那些体弱无助的，总会不自觉地想帮一把……林老板，我这样做是不是很傻呀？”
于子涛顿了一下，扭过头看向窗外，像是在自言自语。
“傻就傻吧，我乐意，干自己喜欢干的事情，又何必在乎别人的眼光呢？
“一个人赚再多的钱，可失了良心，和印钞机又有啥区别？除了冰凉冷漠，剩下的就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林老板，你不会是这样的人吧？”
于子涛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林家豪。
“你给我这么大的见面礼，无非就是想把我当做赚钱的工具罢了！我这人命贱，哪懂林老板那种高雅的品味，大家都挺忙的，又何必在这里演戏呢？”
“小子，你敢耍我？”
林家豪猛然站起身，一把捏住于子涛脖颈，咬牙切齿道：“别特么敬酒不吃吃罚酒！”
咖啡馆里瞬间慌乱起来，离窗户最近的客人纷纷起身，跟躲瘟神一样闪到了一边，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而距离稍远的，也眼露惊慌，再也没有了恬淡安然的优雅气。
一个穿着枣红色制服的男店员跑过来，抬手拉住了林家豪的手腕，往里一扣，轻易将他的力道化为无形。
店员憨厚地笑着，冲着两人鞠躬：“有话好好说嘛，大家都是文明人，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你在教我做事吗？”
林家豪甩掉店员的手腕，脸上闪过一抹恼怒：“嗑瓜子磕出个臭虫，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嘴了？”
“这位先生，我们已经给足您面子了，希望您能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哈哈哈……”
林家豪仰天大笑，看向店员的目光陡然变得冰寒：“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敢叫我适可而止？”
男店员愣了一下，摇摇头：“不好意思，我们只做生意，不打听顾客的隐私，还请见谅。”
于子涛淡定地坐回椅子上，拿纸巾擦了擦脖子，似乎沾染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嗤笑一声：“别在老实人面前装哔，虚头巴脑的东西，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
“你……”
林家豪被碰了个软钉子，一时语塞，竟说不出话来。
原想对这小子许以重金，继而拉拢收买，没想到他居然像个难缠鬼一样软硬不吃。
既然明的不行，那我就从暗处下手，只要有你在意的人和事，就不怕找不到下刀子的地方……哼，小子，是你逼我玩阴的，到时候可别哭着跪下来求我！
林家豪暗自思忖，忽而爽朗一笑：“于兄弟，合作不成仁义在嘛……阳东市巴掌大点地儿，总有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时候，以后到了我店里，所有消费一律打八折！”
明争改成暗斗，这是最好的结果。
刚好我也需要借坡下驴，我就给你个台阶下。
于子涛脑子一转，脸挂微笑：“宰相肚里能撑船，林老板好气度呀！刚才话赶话有不当的地方，还望林老板海涵……明儿刚好礼拜天，我就带个大兜子上金百汇采购去，希望林老板不要失言啊！”
林家豪哈哈大笑：“于兄弟这张脸就是最好的名片！不管哪家店，但凡不给你八折，你就掂个喇叭骂死我，或者吐口唾沫淹死我，我宁可林字倒着写，都绝不还一下嘴……”
“好啊，是真是假一试便知！林老板，就让我们握个爪，祝前一秒的不愉快烟消云散，后一秒的太开心永远常在！”
于子涛站起身，伸出左手与林家豪热情相握，如同两个久未谋面的老朋友，将要共话当年一醉方休似的，让一众吃瓜群众大感错愕。
刚才还剑拔弩张，一幅打生打死的场面，怎么突然间就眉开眼笑，握手言和了？
真是变脸比翻书都快！
两人又说又笑地走出咖啡店，挥手道别，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转身的一刹那，往东的脸色瞬间冷凝似水，肃杀之气掩面而来；往西的神情淡然，如春风拂过不悲不喜。
目视两人离去，劝架的男店员脱掉枣红色制服，疾步走出咖啡店。
他站在一棵梧桐树后，拿出手机，发出一行信息：“已安全着陆，正在返航，请接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