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上躺尸，一动不动，慢慢地补充体力。
我隐约听到了老式相机拍摄时的快门声。
“咔嚓——”
在快门声响起的瞬间，我感觉周围的空气突然沉闷压抑起来。那种感觉，就像是我第一次和丁强走进废楼时那种冰冷压抑的被窥视感。
下一秒。
我发现我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了，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喉咙里传来一个邪性阴冷的声音：“找死！”
我只轻微愣了下。
这绝对不是我的声音。
这个声音。
是谢寅。
这时候我的喉咙里发出一阵愉悦温和的笑声，我不受控制地伸出手，虚空朝着女鬼一抓。刚刚差点把我掐断气的强大女鬼，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
“不，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力量？”女鬼尖细刺耳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恐慌与震惊。
百年修炼的道行和阴气，在谢寅面前，不堪一击。
“再见。”这时，我嗓子里谢寅的嗓音再次响起，礼貌又绅士。我不受控制地五指收拢，隔空轻轻一握。
女鬼的身体原本只是一道虚影。
在我动手的瞬间，虚影渐渐变成实体。然后，像西瓜爆炸了一样，黑糊糊血淋淋的腥臭液体飞溅。
女鬼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已经魂飞魄散，化作淡淡的黑雾，消失在这人世间。
然后，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体里钻了出来。
我的身体一下子恢复了控制。
虽然我虚弱得睁眼都吃力，但是好歹我能控制得了自己的身体了。
我捂着胸口，气喘吁吁地看着眼前谢寅的身影。
“多谢。”
“谢我什么？谢谢我救了你？”谢寅背着手，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轻轻地笑了笑，摇摇头：“谢谨之，你感谢别人的方式，就是要你恩人的命？你这方式可真独特。”
“你那些红色的虫子，不是也差点害得我死在棺材里吗？”我并不愧疚，淡淡地反问了他一句。
谢寅果然什么都知道。
我确实是在利用他。
我也是在利用那一卷胶卷。
胶卷的背面，是人名和生辰八字。
胶卷的正面，是人名对应的照片。
我被女鬼拎起来，双脚离地差点窒息的时候，脑子里一下子就想到了……
在我看过的灵异小说里，贴了生辰八字的小纸人和木偶，可以作为容器，盛装进去人的三魂七魄。
那么我猜想，女鬼用相机拍摄照片时，任何人被那台相机拍到，魂魄都会被吸到胶卷里。
所以，我用手握着胶卷时，身上的青蒿纹刺才会发烫。
不过我根本不担心女鬼用相机给我拍照。
因为，女鬼知道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是谢寅的，而不是我谢谨之的。
谢寅不会放任一个女鬼，抽走他的三魂七魄。所以，他感应到了不对劲儿就一定会出手，杀了那个女鬼。
只是，我看着地上的那一滩脓血，心底有些胆寒。
这到底是怎样强大的力量？
修炼数百年的厉鬼，在谢寅手中，连一招都撑不过去。
“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还能看到夺魂相机。”谢寅捡起来那台相机看了看，啧啧称奇。
我知道谢寅不会伤害我，站在原地恢复了些体力后，走上前，“什么是夺魂相机？”
“阳间的人，有三魂七魄。如果把人比作一盏灯笼，那么七魄就是糊灯笼的纸，三魂就是纸灯笼里亮着的油灯。夺魂，不会让人立刻死去，但是会让纸灯笼里的油灯熄灭。黑夜里的一盏灯笼，油灯灭了，没了光，没了热，只剩下一个空壳的灯笼纸。这在鬼和阴灵眼中，就像是香气扑鼻的肉，谁不想扑过去？”谢寅冷笑道。
我头皮一麻，“也就是说，油灯灭了的人，天生招邪，招脏东西。”
所以，白栀和护身符哥根本不是被女鬼杀死的，而是油灯灭了，被那些脏东西纠缠到死的。
“那这个相机……”我心头一动，如果能带一些鬼物回学校，以后对付死神的成功率也更高一些。
谢寅直接戳破了我的幻想，“别想了，夺魂相机之所以能夺魂，是因为有女鬼百年修炼的鬼气附在上面。现在女鬼死了，这就是一个普通的相机。只是因为相机是黑色的，黑色的东西更容易招邪，鬼气附在上面更不易散去罢了。”
“那我身上的鬼气，可以附在物品上吗？”我问道。
谢寅没言语，却突然转头看向院门外，开口时，用的就是我的声音了。
谢寅的身影凭空消失在了我面前。
“谁？！”
“出来！”
破庙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谢寅的身影凭空消失在了我面前。
像风吹过，又像雾散了。
紧接着，应菲菲从门外走了进来，她依旧穿着昨晚的那条黑色旗袍，宽大的墨镜架在鼻梁上，把她的大半张脸都挡得严严实实。
我从地上捡起那把铜钱剑，攥在手里，满脸警惕地盯着她。
“你杀了我吧，动手。”应菲菲身上散发着一种萧索的感觉，她缓缓地张开双臂，像是已经准备好了从容赴死，根本没打算反抗。
我缓缓抬手，挥起手里的铜钱剑，像浑身杀气腾腾的刽子手一样，一剑砍下去。
这一剑，是朝着应菲菲的脑袋劈下去的。
就算我身上微薄的鬼气，已经在刚刚对付漂亮女鬼时用完了。可是，二十多斤的钝器砸在脑袋上，如果应菲菲是个人，估计也得开瓢了。
一剑下去。
却没有伤到应菲菲半点。
铜钱剑打落了她脸上戴着的墨镜，她惊恐地捂着脸尖叫一声，我已经把铜钱剑收了回来，“我不杀人。”
应菲菲是人。
不是鬼。
“你……你知道我是人，不是鬼？”应菲菲不敢置信地问我。
毕竟昨晚，白栀活蹦乱跳的，明艳又活泼，像个小姑娘似的。倒是应菲菲，一脸阴森，死气沉沉的，一句话也不多说，她比白栀看起来更像鬼。
“鬼身上是阴气重。”
“鬼附身的尸体躯壳身上，是尸臭的臭气重。”
“而你身上，是血气重。”
“气味儿对不上。”我说。
昨天应菲菲提着那一袋“水果”回来，白栀一直在劝我吃水果，而应菲菲全程一言不发，甚至于我吃水果的时候，还注意到她欲言又止地看了我好几眼。
所以我断定。
她不是鬼，是人。
“是人又怎么样？是鬼又怎么样？横竖我现在不死，过几天也要死了，不如你现在就杀了我，让我少受点苦，少遭点罪，也算是成全了我。”应菲菲绝望凄苍地一笑，已经没了活下去的意志。
“为什么？”我疑惑地问她。
“你自己看吧。”应菲菲缓缓抬头，拿下来了捂着眼睛的两只手。
哪怕我自诩阅历丰富，见过了不少脏东西，可看到应菲菲那双眼睛的时候，我还是吓得小腿肚打晃，再加上缺氧的亏损没补回来，我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真的没想到，应菲菲的眼睛居然黄褐色的。
不是我语文不好。
但我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去描述她那双眼睛。
她两只眼睛里都是一片黄褐色的小点点。
密密麻麻的。
我吞了口唾沫，疑惑地凑近了些。
天已经快要亮了。
我借着日出时的阳光，仔细地去看应菲菲的眼睛。
卧槽！
那些黄褐色小点点，还会动。
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子里一下子就想到了禅房里那满满一口袋的草爬子。
对！
草爬子的虫卵就是淡黄色甚至是褐色的，经常堆积成团。
应菲菲眼睛里的东西，该不会真的是草爬子的虫卵吧？
我吞了口唾沫，小心地扒开应菲菲眼眶下边的睫毛，想看得更清楚些。
可我刚碰到应菲菲的睫毛。
她睫毛不停地抖动起来，睫毛根部，有十几只黑色的小虫子，飞快地往我手上爬。
马上就要咬到我的手了。
我吓得赶紧一甩手，手不小心碰到了应菲菲的右胸。
硬邦邦的触感。
像敲在了石头上一样。
我头皮发麻，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没有落荒而逃。
真不是我胆子小。
而是我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