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过得极其热闹,沈清碧陪着兄长在库房里挑了三箱子书卷,其中有小半箱都是难寻的孤本,兄妹俩还悄悄去内室之中,取了二两沈德元私藏的上品正山小种,装在白瓷罐子里,给沈清岩一同带去陈府,给那爱喝茶叶的太师作礼。
沈清岩瞧见已为人妇的自家妹妹,在旁若无人偷摸着倒腾父亲的茶叶,那俏皮可爱的模样与幼时顽皮捣蛋一模一样,又是怀念又是觉得好笑。
“怎么已经出嫁了,骨子里还是一如既往的顽皮,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池砚怎么会受得了你这样,半点子大家闺秀的样子也没有。”
提及池砚,沈清碧的神情没由来的落寞,却是在转瞬之间调整好了情绪,重新扬起笑容来:“掠霞也只是在家人面前才是如此稚气跳脱的模样,阿砚也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自然受得了,兄长不必挂心。”
习武之人的感官总是比一般人更加敏锐,沈清岩洞察到了自家妹妹那一瞬间的落寞,却没有多说什么,池砚远征北蛮,特意把他从出征名单中划去,为的就是让他代替自己可以沈清碧,纵然池砚没有与沈清岩明说,但多年好友,沈清岩懂他的意思。
那日除夕夜宴,沈清碧抱着小白菜哭得稀里哗啦的模样,沈清岩如今回想起来都会心中一紧,满是心疼。看着自家妹妹这般落寞孤寂,还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沈清岩也是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你阿,受了什么委屈,有什么心里话,记得不要瞒着我,知道了么。”沈清岩还是不放心,忍不住说了句,他伸手揉了揉妹妹盘好的发髻,满目都是柔情。
“好好好,我知道了,兄长快把这些个箱子搬出去,我们尽早去陈府,听说这日宴请达官显贵众多,父亲虽然给了名帖,总归还是要早些到场的,指不定还能让兄长与陈小姐说上几句话呢。”
沈清碧赶忙转移着话题,她在兄长面前不善伪装,生怕多说几句,便像没包好的饺子一般露了馅。她对池砚的思念与爱意是藏不住的,只是真的表露无遗,女儿家也会不好意思。
“你这丫头,鬼机灵得很,我与阿欢究竟成与不成,还得你这小姨子先看过眼才知道。”
沈清岩阻拦了妹妹想要帮忙的心思,只让她抱着那个茶叶罐子,那两箱子书他自己搬到门前给小厮提上马车就行。一面干活一面说话的后果就是,他在不经意间说出了陈府小姐的小名。
聪慧如沈清碧,自然没有放过这个可以调侃自家兄长的机会,转而便抱着茶叶罐子重复着:“阿欢阿欢,兄长叫得这般亲昵,掠霞倒是想知道我这未来嫂子是什么样的人物,能让兄长这木头一样的人都魂牵梦绕,非卿不娶。”
沈清碧的口才是沈家里头一等一的好,沈清岩说不过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笑着说了声:“你呀。”
沈清岩曾在国宴之上遥遥见过陈家大小姐一眼,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他清楚的记得那日隔帘的惊鸿一瞥,也记得有人在池塘边丢了一只点翠耳环。
沈清岩动用一队人马,辗转数日才找到那一只不过指节大小的耳环,送入太师府上,得了少女一句“多谢”。
少女鹅黄色的石榴裙,不过是轻抚过他的甲胄,他却与之动了心,定了情。
陈欢曾说只会等他三年,如今三年之期未到,父亲也松了口,能否抱得美人归,只是棋差一招的事情了。
马车之上的沈清岩分外紧张,每隔瞬息便问妹妹一句:“掠霞觉得陈小姐是个怎么样的人?”
沈清碧被问得烦了,也带几分脾气,不耐道:“我与陈小姐也不过是在女塾里有过一面之缘,并不了解太多,不过我知道,我不喜欢烦人的,陈小姐也不喜欢,兄长若是想抱得美人归,还是安分守己些,如平常一般就好。”
“好好好,今日都听你的。”沈清岩在马车里坐立难安,到了陈府却端得一副武将的架子,不怒自威。
沈清碧因是女眷,借机来到陈小姐的身旁,稍加留意打探,便发现了陈小姐的心思。佳人眼眸流转,几分情愫都送往远处的兄长,只是有人实在木得令人发指,压根儿没有注意到美人的小动作。
沈清碧也做了个顺水人情,悄悄与陈小姐约下时辰,在宴席结束之后替自家兄长约了个见面的机会。
夜色里,沈清碧乘着马车回到了沈府,安然躺在自己的院落中,再也不顾那一档子情事。郎有情,妾有意,只是差那么一层窗户纸也不能成事的话,这因缘际会多少有点不牢靠。
她放心自家兄长,也知道陈小姐话里话外的意思,于是睡得格外踏实,彻夜无眠。
红梅雪落,庭院深深里,倒是有一对有情人,诗词歌赋,人间理想,刀枪棍棒,家国抱负,畅聊整夜直到长明灯灭,彻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