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匿没有食言,她从钟粹宫回到椒房殿,不单单是给人发了赏银,更是让人将一众宫妃聚集在了冷宫门前,她要让六宫所有宫妃一同送那废后一程。
小七走在所有宫妃的前头,苍白瘦弱的手伸出,关闭许久的大门被猛的推开,激起的灰尘充满大殿,小七不住的咳嗽。好容易忍住喉下的痒意,小七却是敏锐的发觉到这密封的殿传不进一点亮光,他顺势打开这间屋子里的所有门窗,映入众人眼帘的是冷冷清清的宫殿,被破旧的被絮裹着的孱弱身影缩在一旁的角落,那是曾经高傲自持的皇后娘娘,那个丞相之女顾玉烟,如今在冷宫的一处角落里浑身散发着恶臭。
阿匿站在一行人的最前处,半句话也没有说,阿依舍可汗是个冷情的人,一旦楼里有谁不如他的意,轻则死亡,重则痛不欲生,死亡是最轻松的事情,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真的等到死亡来临的时候,人便有了勇气,可以失去所拥有的一切。一如梵音多看了阿依舍一眼便被见血封喉,是那样的干脆利落,随性洒脱。对于阿匿来说,顾玉烟这样的死相是再平常不过的尸体模样,无关紧要,也没什么特别在意的。八壹中文網
阿匿身后的队伍里隐隐约约传来了各种各样的声音,她的耳朵比寻常人都要尖一些,几乎是将所有人的话听了个全。
“都说顾氏是九天神女落人间,没成想临了竟然是这样的景象,真是可悲可叹呢。”
“大快人心,真是大快人心,想当年她顾玉烟因为我无意间将茶水泼到了她的脚边脏了她的鞋,让我跪在地上足足三个时辰,如今能让我亲眼看到她的死相,是老天待我不薄,真是天道有轮回!”
“不知道皇后娘娘到底是什么个意思,让我们这一群人汇聚一堂,平白让人觉得恐慌。”
“主子,主子,为什么咱们就这样眼巴巴地站着呀,什么也看不到,不如我们先走吧?”
“住嘴!莫要再说了,皇后娘娘做事自然有她的道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皇后娘娘说让我们站着,便乖乖站好就是。”
林林总总的声音细碎得像是石头碾成的细沙,压根儿听不出是谁讲的。尚且不说阿匿满打满算入宫不过一年光景,只是见到来人能叫得出封号位分,知道人家身边的宫女姓甚名谁,知道人家住在哪里,就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事情了。皇帝后宫百余人,混杂在一块儿,一人一句话,加上随行的宫女太监,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阿匿沉默着听了个一炷香的功夫,等到人心攒动,在场的人都在悄无声息的议论纷纷,甚至有悄悄溜走的想法时,阿匿才慢悠悠地拍了三下手掌。
几乎是一瞬间,本已经是按耐不住的众人站直了身子,一群人齐刷刷地看着阿匿,等着新后的指示。
阿匿在来到冷宫之前换了一套衣衫,现在的发髻之上只有两支累花步摇,并没有多余的装饰,甚至是衣裙,都是低调奢华的湛蓝色。
此时阿匿朗声,隐隐压了几分内力,保证所有人都能听到她的话:“今夜本宫让六宫姐妹汇聚在此,只为一件事情。废后顾氏生前所做的事迹太多,究竟是好是坏,各位心中都有自己的一套说法,本宫也不多加干预,如今人已身死,尸身腐烂发臭,本宫实在是于心不忍,特来纵火焚烧,送先后荣登极乐,各位做个见证便好。”
清风指挥着几个小太监拿来油桶,一点一点浇在顾玉烟的这间屋子里,冷宫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统共分为了四个房间,每个房间都是独立的小院,互不影响,只靠送饭太监一个人维持日常的生活。如今阿匿放火,并不会影响到其他有人的屋子。
阿匿身后的那一群人,听闻她的通知,几乎是齐声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纵然前朝丞相一党如今势力大不如前,可说到底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终究还是有些家底子在身上的,这新后如今是要将顾氏挫骨扬灰,连个腐烂发臭的全尸也不肯留下,这是怎样的蛇蝎心肠呀。
如果阿匿只是悄悄做火化顾玉烟这事儿,可能会落人口舌是非,也可能会成为别人口中制衡她的一个把柄。阿匿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她不愿意做那些个偷偷摸摸的事情,越是大逆不道,违背人伦的事情,她越想要顺着自己的心意替珊瑚去做,她偏偏将所有人都叫到眼前来,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地让人看着新后连人带着屋子火化废后,美名其曰恭祝先后荣登极乐,可实际上是个什么意思,不同的人有不一样的理解。
谨小慎微的人觉得新后这是上任之后杀鸡儆猴的一把火,警告她们要安分守己。与阿匿有怨的人觉得这是在提醒她尽快战队,并无太多交集的人觉得这是新后笼络人心的一种手段,这一场冷宫的火,烧尽了顾玉烟,也烧到了许多人的心里。
大火弥漫得极快,不过瞬息之间便已经烧透了整间屋子,黑烟袅袅,萦绕在空中,寥寥的星子躲在黑云后,夜是彻底的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