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儿的裙摆在地上迤逦出一片涟漪,衣袂上凰衔蔷薇纹路弯曲缠绕,似是毫无规律,却又是有迹可循。
南仪身上的香是临安找玄武街口的小春儿用一对耳坠子换来的方子,和楼子里的姑娘身上或浓重的香或腻死人的甜都不一样,南仪身上的香透着一股子隐隐的甜,似有若无才最勾人,也有姑娘找南仪问这香的方子,南仪只说小骗子给的,临安也不曾把这香的方子给别人,这香只给她的南仪一个人,任旁人说得再多,她也不会舍得给出去。
南仪看着翘着腿的临安,只是听着,偶有应答也只是回话。不温不火的模样平白带着柔,像是窗缝间透进来的风,只要你去感受,她就在那。
南仪总是盼着临安来楼里,只有临安在的时候,她才能察觉几分岁月静好来。南仪不是不会说话,楼里的姑娘有哪个不会讨好人?可是比起自己说,她更喜欢听临安在她身边絮絮叨叨地说话,那样鲜活的临安,只说话给她一个人听,多好呀。
可是阿,一世宁静注定不属于楼里的姑娘。不知什么时候门外传来了男人的喊叫声,一声声不耐烦的叫着南仪,像是戳被幻境的催命符,一下一下,砸在南仪的心口上,霎时之间鲜血淋漓。
南仪满是粉黛的脸惨白,不自觉抖得像是在筛糠。她颤抖着将临安塞进狭小的衣柜里,临安生得好,白净净的模样配上一双仿佛能掐出水的眸子,身上时常伴着奶香,哪怕是南仪都能看出她藏在心尖儿上的人儿是处子之相,在楼子里看见这样的姑娘,哪怕是穿着男装,也会有人觊觎。
南仪将随身的帕子塞到临安的手里,捂住她的嘴,强装镇定让她不要出声。自己一步三回头走到了门口,嘴角勾起惯有的笑容迎合客人。她掐着嗓子对着男人献媚,一句两句,很奇怪,平日里也是这么说,今儿她却觉得分外羞人,连奉承的话都说得有些不利索了。
找上门来的男人早已不知道在哪里喝了个半醉,南仪的身价不算特别高,却也是楼子里数一数二的牌面,能直接找上门来的,怎么说也是个芝麻官。男人并没有在意南仪说了些什么话,他是来发泄自己的,又不是花重金请人聊天的,哪有那么多废话可以寒暄?
美人儿的裙裾在床榻边扬过一道弧,早该知道的不是么,来楼子里的客人,从不把姑娘当人,只是一个工具而已。什么美人儿的欲拒还迎,那只是少数有耐心的,大多数都是这般,一进门就把姑娘往床榻上摔的,似是连魂儿都要砸出个一二三来。
临安跪坐在衣橱里,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响,指尖娟帕馥香阵阵,临安却是平白无故嗅出了苦味。
好苦阿,怎么会这么苦。
苦得人没由来地想哭。
临安拼命在那一方狭小的空间里仰起头,试图让早已决堤的泪往回流,只可惜太过可笑,没能实现半分。
那男人来得快走得急,等到外头夕阳露了眉眼,临安才从衣柜里钻出来,美人榻上的南仪,入目皆是疮痍,细细碎碎的,像是耻辱柱,一点点昭示着南仪的不堪。
南仪只是低着头,似乎没有勇气看临安一眼。那个似骄阳般的姑娘阿,她不敢碰,也无颜去碰。她是如火的骄阳,而南仪自己是个低微到尘埃里的蒲草。
临安不知何时背过身去,不愿再看南仪一眼,她不忍看,心中更是无数遍的绞痛,临安眼眶红红的,连声音也没有了轻快,最后她只留下一句:“你等着我,等我攒够了钱,赎你出去。”南仪只是笑,嘶哑的嗓子低声说了句好,应下了这句小骗子的承诺。
她不知道临安对她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几分真心实意,她不愿去想太多,只贪图眼前的一方光景。她看着临安匆匆离开的背影,到底没有出声叫她,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她远去,一点点消失在眼前。
殊不知,这是她们的最后一次对话,此去经年,再无半点子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