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曲如眉,未有团圞意。
红豆不堪看,满眼相思泪。
终日劈桃穰,人在心儿里。
两耳隔墙花,早晚成连理。”
吴仲商口中喃喃细语着一首生查子,看着杜莺时兴冲冲地取出营养红壤与底盆,眼底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晦涩难明。
他沉默许久,才问道:“杜莺时,你可知道种相思豆,有什么深意么?”
杜莺时倒是答得轻巧玲珑,没有半点儿心机可言,起码吴仲商没有察觉到半分不对劲的地方:“种相思豆,自然是要相思呀。你都要去留洋了,还主动道歉了,我也不和你计较先前的事情,事情过了就过啦。正好爹爹给我找了相思豆,和你一起种下,不是合情合理合法的事情吗?”
吴仲商在这话中听出了两点不对,他先问的却是那个相对而言无关紧要一些的:“哪里就合情合理了?相思豆又叫情人豆,我们…哪里是情人了呢?”
“怎么就不是了呢?《诗经》中的名篇《邶风·击鼓》中影响力最大的句子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分明是写战友情,甚至可以理解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后世口口相传错误的说法,把这四句断章取义说成是情人间的男女之意,不也是约定俗成的说法么。那有有谁规定了,相思难表的一定是男女之情,不能是友情呢?”
说实话,杜莺时如今并不清楚自己对吴仲商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她只知道在听爹爹说吴仲商要去留洋时,第一反应就是抛下面子去找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要带上爹爹专门给她搜罗的相思豆,那是她有次看话本子中写的男女之情,她觉得这相思豆的寓意极美,吵着嚷着要爹爹给她找来的。
她没有心仪的人,更是不知道要和谁一起种相思豆。这红豆生南国,按理来说相思豆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只是市面上流通的都是经过商家筛选,味道清甜适合食用的红豆子,并非是带有毒素无法食用的相思豆。
这玩意儿在市面上并不流通,杜聿明这样的暴发户也是费了心,以重金在农户手上买到了野生的相思豆,不过数量不多,只是为了讨女儿欢心罢了。
杜莺时更是将那一小捧相思豆视为珍宝,说什么也不肯种下,说是什么等到她想种,也知道和谁一起种的时候自然会安排到位的。这东西在杜家也有一段时间了,杜莺时一直没有将种相思豆的事情提上日程,今日倒是风风火火的把这事儿办了。
杜莺时说出口的话其实她自己也说不出个什么一二三来,诗经中广为流传的错误和吴仲商口中的相思情并没有什么联系,杜莺时并不知道她和吴仲商算是什么关系,只是下意识觉得如果真的要她做抉择,她认为青梅竹马的友情会比爱情更长久。
吴仲商听了小姑娘的解释,也顾不得太多,他茶饭不思好几日,才想明白些东西,这会儿被全盘否定,让他怎么不气?他心里有着火气,自然也不愿意让杜莺时好过。
少年走上前去,就着小姑娘的手,一同将那一小捧相思豆播撒在陶瓷盆里,少年低哑的声音在她的耳边想起,像是在说什么情人间的絮语。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一同种下这相思豆,莺宝可要记得相思。”
这是吴仲商第二次叫她莺宝,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倒没有让杜莺时有着多大的反应,只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红了耳朵尖,像是染上了夕阳红的蔷薇,分外妖娆,很是娇俏。
“什么哎,咱们是同窗情,充其量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罢了,怎么又扯到相思去了,等会子你去了外头,莫不是还想着上海滩有个我不成?”
吴仲商倒是抵了抵牙,扯唇笑道:“杜大小姐又是怎么能够知道,吴某的心里没有杜莺时的呢?”
夕阳无限好,明月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摊开来,在阳光的照耀下透亮得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