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娟醒来后发现自己在医院。
她想坐起来,可浑身的骨头好似被一块块拆下来又拼装上,却没能够装好,疼痛又难受,动也动不了。
这时,有护士推门进来。
见到顾玉娟醒来,护士走上前。
“你醒了?稍等一下,我去叫医生来。”
“等一下。”顾玉娟急切地叫住转身准备去叫医生的护士,“我丈夫呢?”
护士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顿了顿,她又说:“从你住进来就没见过你的家人。”
顾玉娟闻言眉头皱起,又问:“那是谁送我来的?”
她认为送她来医院的人除了她丈夫,不会再有别人。
可现在这个护士却告诉她,从他住进医院就没见他的家人,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送你来的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姑娘。”护士回答。
说完,她便转身出去了。
顾玉娟张了张嘴还想问她一些事,可人已经没了踪影。
没多久,护士带着两个医生回来。
他们给顾玉娟做了检查后,交代她好好休息便又离开。
顾玉娟心里有很多疑问,她想联系自己的丈夫,问问他现在在哪里。
她十分担心他现在正在被那些人残忍折磨着。
顾玉娟试图坐起来,但试了几次都没成功,身体就放佛不是她自己的,除了肩膀以上还正常外,其余地方根本不受控制。
挣扎了一阵后,她精疲力尽,只好放弃。
刚躺了没几分钟,病房门再次从外面推开,有人走进来。
顾玉娟以为还是护士,就没往门口看,直到那人来到她身边时,她这才发现不是护士,但也不是医生,因为没穿白大褂。
可她并不认识这个人。
他的年纪看起来应该到了耄耋之年,但脸上却没有一丝老态,仪表堂堂,气度不凡。
他漆黑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莫名让她有种压迫感。
“你是谁?”顾玉娟问。
来人没回答她,却反过来问了她一个问题,“你母亲是怎么死的?”
问题一出,顾玉娟的表情一怔,瞪大了眼睛。
一刹那,有惊慌在她眼底一闪而过。
她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男人,心跳突然抑制不住的加快。
尽管她告诉自己要冷静,一定不能慌,可心底的恐惧还是一股脑涌了出来。
“你,你到底是谁?”
一开口,顾玉娟的声音颤抖不已。
这是心虚最典型的表现。
裴公盯着她,冷冷一笑,抬手就是一大嘴巴子。
本来就已经没剩下几个完好的牙齿,这一巴掌下去,顾玉娟只觉得耳朵嗡嗡直响,半天都听不到周围的声音,而嘴里,再次掉了两颗牙。
“混账东西。”裴公气急败坏,“你母亲怎么会生了你这个畜生!”
阿敏当年走的匆忙,等他赶去顾家的时候,人已经火化下葬。
别人告诉他,阿敏得了宫颈癌,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到了晚期,所以没多久便离开人世。
他一点也不相信,他与阿敏最后一次见面是一个月前,那时候她精神抖擞一点也不像得了病。
不过短短一个月,人就没了。
可人已经走了,他即便是心里不信,仍旧要接受现实。
这一转眼就是二十年。
顾玉娟不认识他,或者说没认出来这并不奇怪。
他虽然与阿敏亲如兄妹,但对阿敏的这个女儿,他只是在她很小的时候见过她几次。
她常年在外求学,毕业后又跟人私奔,一年也不回家一次。
阿敏这个女儿,有跟没有一个样。
阿敏葬礼的那天他也去了,只是当时人太多又下着大雨,每个人都撑着伞或穿着大大的雨衣,葬礼后他就走了,顾玉娟没有见到他也很正常。
在今天之前,他只在得知阿敏去世的消息时对她的死产生过怀疑,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一个母亲的死联系到她唯一的女儿身上。
顾玉娟是阿敏未婚生下的女儿,在那个年代一个女人未婚生女,可想而知过得会有多艰难。
阿敏的未婚夫跟她订婚后就去参了军,这一走就再也没能回来,据说是被炸弹炸成了碎片,连尸首都没送回家。
顾玉娟是个遗腹子。
阿敏宁肯跟家里人断绝关系也要生下未婚夫的孩子,终身未嫁含辛茹苦把这个孩子拉扯大,自己哪怕一天只吃一顿饭也要供孩子上学。
可结果呢?
裴公不想相信自己几乎已经可以肯定的判断,他还是希望眼前这个孩子是善良的。
因为她是阿敏的孩子。
“说,你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一五一十给我交代清楚!”
裴公站着没动,目中带刀,像是要一刀子结束了顾玉娟的性命。
顾玉娟惊恐地看着他,嘴巴拼命地蠕动着,却半天也发不出来声音。
室内一阵沉默,令人窒息。
“师父?”
这时候,言知乐从门外探进来一颗脑袋。
裴公转回身面对着门口,看向她说:“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去找你。”
“等你一起吃饭哦。”
“好。”
顾玉娟没有看清楚门口的人,但她看清了身边站着的这个人脸上那一瞬间从冰冷转为温和的表情。
她多么希望,这个人也能对她不这么冷,冷得骇人。
病房里再度恢复安静。
裴公重新看向顾玉娟的时候,脸上已经有了不耐烦。
很显然,他已经没有了耐心。
“还不说是吗?”
裴公突然伸出手,猛地扼住了顾玉娟的喉咙,“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就成全你!”
顾玉娟很快就无法呼吸,一张脸憋得通红,嘴巴一张一合,像条缺水的鱼。
原本动弹不了的手,突然有了力气。
顾玉娟一把抱住裴公的手臂,用力拉扯。
她不想死,一点都不想。
先前被宋坤和常山打的时候她还没有多害怕,但现在她却怕极了。
因为她清楚,之前那两个人并不会真的杀了她,可现在眼前这个人,他会。
他会轻易就掐断她的脖子,要了她的性命。
顾玉娟拼命地动着嘴唇,希望裴公能松开时,他力气太大了,她怎么都扯不开他的手。
“想说了?最后一次机会!”
裴公松开手,一双眼犹如外面的天气,天寒地冻。
刚刚对顾玉娟来说真的就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现在得以呼吸,她大口大开口地喘息着,好大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她不敢看眼前的这个男人,更不敢再不说话,甚至她都不敢撒谎。
“我说实话,你能不能放过我?”
裴公冷哼一声,再次掐住她的脖子,“你在跟我谈条件?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
“我,我也是被逼无奈!”
顾玉娟的眼泪顺着眼角往外流,她哭了,哭得好像她多爱去世的母亲似的。
她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我妈当年癌症晚期,没日没夜疼痛难忍,她求我给她来个痛快的,我跟昌盛也是犹豫了好久才下定的决心。”
顾玉娟望着天花板,像是回忆起了从前。
“我给她注射了我研制出来的一种药,她最后没有任何痛苦走的,这样做我心里真的很难受,我很爱我的母亲,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我……”
裴公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样子,就想直接掐死她。
但她现在还不能死。
他突然出声,打断她,问道:“谁让你给厉正则注射毒药的?”
“是——”
回答已经到嘴边,顾玉娟突然止住声音。
她惊慌的表情虽然一闪而过,还是被裴公犀利的双眼牢牢捕捉住。
他眼神暗了暗,“你还真是蠢到家了!你以为你隐瞒不说,王昌盛也跟你一样吗?”
裴公走过去将墙壁上的电视机打开,新闻上正在播报一则新闻。
“……著名的医学博士顾玉娟女士昨日意外死亡,有媒体拍到其丈夫同为医学博士的王昌盛先生昨天晚上带着一对母子回到家中……”
电视画面上有一个不算太清晰的镜头,但顾玉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镜头上的女人。
她是王昌盛的学生,名叫何培培,今年二十九岁,长相一般,但性格极好,尤其是专业知识相当厉害。
何培培研究生毕业后就去了一家医院工作,跟王昌盛偶尔还有联系。
顾玉娟王昌盛跟何培培前阵子还一起吃过饭,何培培几年前结过一次婚,但婚后几个月便离了婚,现在自己带着一个七岁的儿子生活。
“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吗?”裴公问。
顾玉娟点点头,“我丈夫的一个学生,叫何培培,离异带着一个儿子。”
裴公继续又问:“那她儿子你见过吗?”
“没有,只知道今年七岁。”
“何培培跟王昌盛认识几年?”
“八年还是九年,何培培本科的时候就是我丈夫的学生。”
顾玉娟还没反应过来,不明白裴公这话的意思。
她甚至在想,难不成眼前这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是何培培的前夫?
可她自认为并没有做过什么事伤害过何培培,甚至,她还很喜欢何培培的性格,安安静静与世无争,是个很讨人喜欢的人。
裴公看着她,觉得这人不但心黑不孝,还很蠢!
丈夫跟情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偷晴,两人的儿子都七岁了,她居然都没发现。
真是蠢到极点!
电视里新闻还在继续。
“……据可靠消息称,王昌盛先生已经签署了亡妻遗体捐赠协议,另据知情人透露,王昌盛先生曾在亡妻顾玉娟女士生前不知情的情况下,签署过一份赠与合同,将他名下的一半财产赠送给了他曾经的一个何姓女学生……”
“这不可能!”顾玉娟显得十分激动。
她相濡以沫了二十多年的丈夫,她不相信他会背叛自己。
到这一刻,她好像突然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刚才问她的几个问题。
她看着裴公,“那个七岁多的孩子是何培培跟我丈夫的孩子?”
裴公冷笑,“你还算没有蠢到一无所知。”
顾玉娟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用力抓住床单,紧紧地抿着嘴,一双眼里是愤怒还有仇恨。
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容忍丈夫的背叛。
且还被丈夫和情人欺骗了这么多年。
这对一向好强的顾玉娟来说,简直就是一种致命羞辱!
她咬牙切齿:“我一定不会放过这对狗男女!”
裴公看着她,再次嗤笑出声:“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想去报复这两个人?”
这话犹如给了顾玉娟当头一棒,让她瞬间偃旗息鼓。
是啊,她现在自身难保,还怎么去报复这对狗男女?
可是就这么放过他们,岂不是太便宜了他们?
“你刚才有没有觉得浑身无法动弹?”裴公盯着她问。
顾玉娟点头。
“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话一出口,顾玉娟的表情一下子僵住,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双眼瞬间瞪大。
“看来你已经猜到王昌盛对你做了什么,他把所有的罪都推到了你的身上,厉家把他放了,他却担心你醒来胡说八道就打算让你永远闭嘴。”
“所以是你救了我?”
裴公一脸讽刺,“你觉得我会救你?要不是我那傻徒弟把你背到医院抢救及时,你现在已经跟你母亲见面了,而你的身体正在被人解剖。”
顾玉娟想到之前进来的护士跟她说把她送来医院的是一个小姑娘,没有见到她的家人。
自母亲去世后,她在这世上除了丈夫王昌盛外,就没有别的亲人了。
但现在,她唯一的亲人,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背叛她。
她那么信任,那么爱他,甚至为了救她,她伤了子宫无法再生孩子,可他给了她什么?
是捅心窝子的一刀,那么深,那么痛。
顾玉娟泪流满面。
裴公知道,她已经入戏,但还需要添把火。
这个女人实在是太磨叽了!
要不是六儿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能杀了她,她早就没命了!
她能活到现在,该知足了!
“现在把你知道的都交代清楚,或许你还有机会去报复这两个人,否则,你没有机会活命,厉家不会放过你,王昌盛如果知道你还活着,他也不会放过你。”
一个人的心理防线一旦被攻破,那就等于已经完成了征服。
顾玉娟抬手抹了把眼泪,脸上再也没了悲伤,有的只是浓浓的恨意,就连眼底也都被仇恨填满。
她咬着牙说:“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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