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午后，微风习习，阳光正好。
这样一个明媚灿烂的日子，若非一地鸡毛事，出去踏个青是极好的。
言知乐抬头看了看天，这几天应该都是这样的好天气，等事情告一段落了，厉正则也出差回来了，跟他一起去爬个山。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去爬山了，以前她几乎每周都去爬一次，果真恋爱误事。
原本言知乐是打算先去看爷爷的，但接了四哥的电话后，她临时改变主意，去见了周青阳。
大哥昨晚大概是一夜没睡，这几天应该也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一双眼熬得通红，满脸憔悴，再也没了平日意气风发的模样，眼里没了星星，整个人变得黯淡无光。
一场婚姻，把人变成了这副模样。
只是瞧着，都让人心疼不已。
言知乐推门进去的时候，周青阳正躺在床上出神地望着天花板发呆，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不难猜出，他的内心一定很痛苦。
他没有发现言知乐推门进来，直到她叫了他一声。
“大哥。”
周青阳闻言，呆怔片刻后，眼珠慢慢转动了几下，迅速掩去脸上的神色，换上微笑，“六儿。”
言知乐走到床边坐下，“吃过饭怎么也没睡一会儿？”
“睡不着。”周青阳回答完，随后又不充了一句，“也不困。”
言知乐握住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总要睡一会儿的，别把身体搞垮了，你可是家里的顶梁柱。”
周青阳笑笑，“放心吧，大哥身体好着呢。”
顿了顿，周青阳盯着她的眼睛，“你有心事？”
言知乐抿了下嘴唇，“大哥，于飞自杀了。”
“我知道。”周青阳面上毫无波澜，平静地说了这三个字，就连眼底都没有任何涟漪，仿佛，他已经在被于飞伤透心之后，真正地放下了，“你四哥刚从这儿离开。”
言知乐“哦”了声，垂眸沉默。
“怎么了？”周青阳越发肯定她有事，只是不清楚她在犹豫什么，“有什么事跟大哥说。”
言知乐再次抿了抿唇，这才慢慢开口：“早上于飞给我打电话，我们约了中午十二点在人民小公园见面，但我是下午一点多才过去的，她想见孩子。其实昨天她已经先联系过三嫂，三嫂把这件事告诉了三哥，昨晚上送饭到楼下，三哥吞吞吐吐又跟我说了这件事。”
周青阳波澜不惊的脸上，到此时终于有了些波动，他问：“你和她发生了冲她？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没发生什么冲突，就说了几句话。”
言知乐说着，将当时跟于飞对话的了录音打开，放给大哥听。
周青阳听后终于明白为何于飞那么精于算计的一个人会选择自杀。
“她还给我发了信息，一条视频和一段文字，不过视频我没有打开看。”
说着，言知乐将于飞发给自己的信息拿给周青阳看。
“从接到她信息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她给我摆了一道，但想要拿捏住我，她还是异想天开了。”
周青阳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完视频。
视频里，于飞胸口插着一把刀，鲜红的血液将她浅杏色的打底衫染红了一大片，这件打底衫还是他陪她一起买的。
她的视频全程就说了一句话，“小六儿，这样你满意不满意？”
这句话似乎用尽了她的几乎全部力气，说完后她便合上了眼睛，奄奄一息地躺在地板上。
鲜血很快在洁白的地板上也蔓延开，看着令人十分不适。
言知乐也是在这会儿才看完这段视频。
周青阳看完视频后迅速扫了眼后面的一段文字，而后将手机还给言知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你想怎么办？”
“我来就是想告诉大哥，既然于飞想玩，那我就好好陪她玩玩，但你们毕竟现在还是法律上的夫妻，不管我怎么做，都势必会对大哥有所影响，甚至还有可能会影响到整个周家，连带波及周氏集团。”
周青阳沉默须臾，轻叹了口气，“想怎么你就怎么做吧，这件事大哥不插手，但有一个前提，你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
有了大哥这句话，言知乐心里顿时轻松不少，连带着面上也有了笑，“大哥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周青阳张张嘴，其实想说这件事还是交给老四他们去办，你毕竟是个女孩子，可话到嘴边，却又没说，交给老四固然能够快速解决，但她心里的疙瘩却没那么容易解开。
她是个性情冷淡的人，从小到大，真心交往的朋友，屈指可数。
于飞跟她相识于幼年，一起在山村里生活了那么多年，虽不能说感情极好，但自然也是好的。
去年得知他跟于飞在一起后，她特意找他聊过，说她很开心，好朋友成为自己的大嫂。
但她们的感情，也恰恰在他跟于飞结婚后发生了变化。
如今，她对于飞的感情应该是极其复杂的。
这件事，交给她亲手处理，只有这样，她才能跨过心里那道坎儿。
而且，她做事一向有分寸，比老四要稳重很多，让她处理，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反倒还得安慰她：“你不必考虑大哥的感受，我与她已经彻底结束。”
“我知道了。”言知乐拍拍周青阳的手站起身，“大哥，你休息一会儿，我先走了。”
“注意安全。”
“好。”
言知乐摆摆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
明明刚才还风和日丽，不过上楼了一趟，再下楼，乌云遮挡了太阳，狂风大作。
言知乐站在抬头看天，叹了口气，之前判断失误。
这老天爷想翻脸，岂是凡人所能预测的。
只是，变天了，是否也预示着，变天了。
言知乐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接到四哥周玄英的电话。
“六儿，你现在在哪儿？”
言知乐四下看了看，回道：“我刚看完大哥下楼，怎么了四哥？”
“站在原地等我，我马上过去！”
不给言知乐再说什么的机会，周玄英直接切了线。
在周玄英到之前这个时间，言知乐给厉正则发了条信息。
他现在应该在飞机上，打电话也没办法接。
索性就发条短信，简单跟他说了一下于飞的情况，还说可能接下来几个小时甚至十几个小时都无法联系上她，但让他不用担心，她有分寸。
信息编辑好发出去，周玄英也到了。
“六儿！”
周玄英远远喊了一嗓子，言知乐把手机踹进裤兜里，抬头望去。
“四哥。”
周玄英像是一路跑来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缓了缓这才又开口：“你老实跟我说，你中午是不是于飞见面了？”
言知乐：“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对，一点多的时候，我们的确见了一面。”
“你……”周玄英张张嘴，最后所有到嘴边的话却只化成了一声叹息，“现在你先回家，所有的事情都不要再管了。”
“四哥。”言知乐叫他，声音很轻，嘴角带着笑，上前一步，抬手给他擦去额头的汗，“我刚才跟大哥聊过了，大哥同意这件事让我处理。”
“大哥糊涂！”
“四哥，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周玄英急了，“可你不知道你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言知乐声调不变，依旧微笑着。
她说：“四哥，我知道。”
她挽住周玄英的胳膊，轻轻晃了晃，“四哥，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跟于飞之间，总要有个了结，这不单单是于飞跟大哥，跟我们家的事情，更是我跟她之间的个人恩怨，很多事情都有迹可循，只是从前我不愿去深究，时至今日，我就算是还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允许了。”
“四哥，你就相信我吧，我可以把事情处理好的。”
“可是——”
“四哥。”
“行吧，你长大了，自己有主见了，四哥说什么也你不听。”
周玄英很是颓败地挠了挠头，那个小时候追在他屁股后，四哥四哥喊他问他这问他那让他拿主意的小姑娘已经从小姑长成了大人，再也不需要四哥为她遮风挡雨了。
心里的失落一阵阵袭来，让人一时间陷入悲伤，家里这几天发生这么多事，他都没有如此难过。
“四哥。”言知乐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但这件事我必须自己亲自解决，大哥对于飞还有感情，他们之间还有个孩子，大哥下不去手，哪怕于飞险些要了他的命，他也一样没办法还击，但我可以。”
周玄英反问：“你跟于飞从小就一起玩，你对她难道就没有感情了？还是让我处理吧。”
“正是因为还残存了一些感情，所以需要我亲手挥刀斩断。”
“你随便吧，不管你了。”说了她也不听，再说只会让人生气。
周玄英索性不再说什么，问她接下来的打算。
“想必警方现在已经再找我，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在这之前，我去看看爷爷。”
“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陪着大哥吧，我担心他想不开。”
周玄英点点头，等她走远这才抓了抓脑袋上楼。
言知乐来到心内科，爷爷有午睡的习惯，若不是她过来，他已经睡了。
没停留多久，言知乐借口离开，让他睡觉。
父亲周怀安追到门外，找了个无人的角落低声问她：“于飞的事你知道吗？”
言知乐点头，“听说了。”
周怀安的大手放在她的肩头，微微用力，一双眼注视着她，口吻认真又强势，“小六儿，爸爸不希望你再掺和这件事。”
“爸爸——”
“小六儿，爸爸知道你想做什么，但请你记住，你是我周怀安的女儿，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允许我的女儿站在我面前，为我遮风挡雨，你这是对一个父亲的羞辱！”
“爸爸！”
“你既然叫我声爸爸，那就听爸爸的话！”
她可以跟四哥犟，把他反驳到无言以对，只能放弃，但面对这个生养他的男人，她的爸爸，她却没办法再固执坚持。
“知道了。”言知乐低头看着脚尖，“可是爸爸……”
她抬头看父亲，当目光触及他那双熬得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时，再也说不出话。
父亲从来都没有他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处事不惊，临危不乱，他只是善于伪装和隐藏，他故作镇定，告诉家里人，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莫慌，还有他呢。
可他也是个普通人，会疼会累会害怕。
言知乐的心一下一下撕扯着，鼻头酸酸的，想哭。
她伸手抱住父亲的脖子，趴在他的肩头，“爸爸，我听您的话，我不闹了。”
“把你手机给我，你下午就陪着爷爷。”
“好。”
言知乐将手机掏出来，把锁屏密码取消后才把手机交给周怀安。
“累了也睡一会儿。”
周怀安拍拍女儿，带着手机转身离开，步履匆忙，甚至都没来得及乘坐电梯，就近直接从步梯下楼。
“爸爸。”
他刚到下一层，言知乐站在楼梯口突然叫住他。
“怎么了？”
“注意安全。”
“知道了，你赶紧回去陪着爷爷，下午不许乱跑。”
“哦！”
言知乐极不情愿地应了一声，这才转身慢吞吞往回走，其实在爸爸接过手机的时候她就后悔了。
走到电梯口，她停下脚，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跟过去。
可一想到自己答应了爸爸，如果真的跟过去，爸爸会生气还会失望。
算了，她还是乖乖的吧。
病房里，爷爷已经睡着了。
好在房间里有书，她还能看书打发时间，不然没手机也没书就让她傻坐着，那才叫真心难熬。
看书的时候会让人忘了这一堆烦心事。
……
周怀安下楼后先去看了于飞。
于飞手术已经做完，她胸口被刺了五刀，但每一刀都恰到好处地避开了心脏。
昏迷也是因为失血过多，现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只是尚未清醒。
因为报了警，警方正在调查她受伤的原因，所以病房外有人值守，除了指定的医护人员外，其他无关人员不让靠近病房。
周怀安也没能见到人，不过见到了二儿子周朱明和三弟周三。
“大哥。”
“爸。”
两人上前打招呼，周怀安朝有人把守的病房看了一眼，问：“人醒来没？”
周朱明回：“还没有。”
注意到父亲手里的手机，周朱明蹙了下眉，“爸，小六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