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不会因为谁的离开而停止旋转,就像京贸大学的专业课不会因为路半夏伤心就能让他随便翘课。
阶梯教室里,老师在面无表情地念着课件,学生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派,一派听得频频点头甘之如饴眼中充满了获得知识的喜悦与满足,一派睡得昏天黑地口水似黄河长江般奔涌生怕别人看不出他们睡眠质量奇高。
路半夏当然无心听课,这和他听不懂高频时间序列分析没有关系……可能也只有一点关系。
他拖着下巴,用笔尖在草稿纸上无聊地画着圈。
小妖怪刚走的那两天他还能用写作逃避,但现在路半夏只能等待明天novelist发售。
等待是煎熬的,听自己听不懂的课也是煎熬的,自己喜欢的姑娘不见了更是煎熬的。
路半夏觉得像是块铁板上的鱿鱼。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路半夏收拾好东西起身没走几步,感觉自己左右两边有人悄默声地跟了过来。
他转头看着自己身旁一左一右护法似的段壬和韦光正,停下了脚步:“你们干嘛呢?”
“嘿嘿,路哥,好久不见。”韦光正呲牙咧嘴笑道。
“……不是前两天刚见过。”
“你饿不饿,渴不渴,烧不烧?”段壬一连串蹦豆子似的对着路半夏开火。
“烧不烧是什么鬼……不是你们到底要干啥?”如果不是认识这俩人,路半夏甚至以为自己要被一左一右给架走了。
“这不是怕你想不开……”
“……”路半夏眼角抽了抽。
“子曰,天涯何处无芳草,虽说笙妹儿走了,但你也不能放弃自己啊路哥,路漫漫其修远兮,你的人生还有大好的光阴等着你去挥霍……啊不是,度过,你得支棱起来啊。”韦光正苦口婆心。
“看看这窗外明媚的春光……不是,秋日萧瑟……也不对,反正你就往外看就行了。”段壬把路半夏的脑袋掰到对着窗子的方向,“你看,阳光正好,微风不燥,世界还是有很多美好等着你去发现的,你有什么理由放弃自己?你有什么理由不发奋努力?你有什么理由不去勇敢地追逐自己的梦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就算少年穷,莫欺中年穷!”韦光正立刻跟上。
“劝就劝吧,你俩怎么还急眼了……”路半夏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满头黑线。
“不好意思串台了。最近看这种小说有点多。”段壬松开手,“总之,先去活动室吧。”
路半夏有些好奇这哥们儿是怎么做到这般收放自如的。
但他现在也没有其他想去的地方,他觉得自己就像被凿空的木偶,稀里糊涂地就被两个人给架回了社团活动室。
门推开,路半夏惊讶地发现,今天活动室竟然是满员的一天。
原本空出来的地方,现在被各种布料和纸壳子堆满,有些路半夏还能依稀辨认出造型,有些则连半成品都还不是。
魏怜阳跪坐在一堆废纸壳和草稿纸中间,嘴里还叼着一根铅笔,看到路半夏过来,抬手含混不清地打招呼:“如卧,已ruairua。”
“说的什么玩意儿。”
魏怜阳把嘴里的笔吐掉,咧嘴笑道:“我说路哥,你来啦。”
“嗯,刚下课。这是啥情况?”路半夏看着一屋子东西。
“上次我们一起赢下来的漫展咯,对了,我刚要跟你说呢,给你安排好角色了,等会儿你可以试试装……”魏怜阳一边说着,一边从身旁的纸壳子里扒拉出来一件盘正条顺的女仆裙。
“……”
路半夏嘴角抽了抽,把视线投向房间的其他地方。
窗户前,柳竹雨手里捧着书,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框眼睛,和路半夏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角落里的齐特依旧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存在感,屏幕上的代码闪烁。
一切和往常似乎没有什么不同——或者说本来就没有不同。
路半夏的世界变了,不代表这个世界真的变了。
“对了,明天novelist是不是就要出刊了啊?”魏怜阳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把笔往耳朵上一夹,“又能看到路哥的书了,好耶!”
“好耶!”韦光正抬手欢呼。
“禁止好耶。”段壬按住他的肩膀,“不过我也很期待啊。这次的主题是爱情吧我记得?”
话一出口,房间里的气氛顿时有些不对劲了。
“你记得蛮清楚的。”柳竹雨一边翻书,一边不咸不淡地开口。
“我可是资深营销号写手。”段壬比了个大拇指,一脸专业。
路半夏抿了抿嘴唇,这种尴尬的氛围对他而言也不好受。
于是他主动开口:“不是社团活动吗,怎么准备了这么多东西?”
“哦,这次活动上次的几个社团也要参加。”魏怜阳一脸狡黠,“每个人都能分到角色哦。”
“你到底是怎么游说的……”
“哼哼,不要怀疑我的本事哦。”魏怜阳打了个响指。
就在这时,社团的大门被人推开,有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路半夏很快认出来,这是上次体育馆,和小妖怪对弈被打出心理阴影的眼镜儿。
“阳姐,人我选好了,说好了啊那可。”
“啊……这个,可能,大概,有点问题。”魏怜阳挠了挠脸颊。
“什么问题?”眼镜儿一瞪眼。
路半夏挑眉,有些奇怪:“你又答应什么了?”
“当然是让韩同学教我们下棋了。”眼镜儿双目似有精光乍现,“上次下过棋之后,我们回去看了棋谱,又找了老师,发现韩同学的水平真的是深不可测。能得到这种水平的指点,那可真是可遇不可求……对了阳姐,你是说有点问题是什么意思啊?”
魏怜阳咧了咧嘴,看向路半夏。
路半夏只是笑了笑,对眼镜儿说道:“她可能……暂时不会来学校了。”
“没关系,等她有时间就好。我们可是很有诚意的。”眼镜儿一合掌,生怕路半夏和魏怜阳反悔了似的,拎起她身旁的女仆装,一溜烟地跑没了影儿。
“路哥,这事儿是我之前答应的,本来想着阿笙跟他们下几局棋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没事儿,你们不用这么照顾我。”
路半夏笑了笑,模样轻松:“这么搞,我也有点不适应。”
其他人面面相觑,但看到路半夏的模样,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很快活动室再次恢复到了往日那般,有人岁月静好,有人鸡飞狗跳,有人煽风点火,还有人仿佛隐身一般。
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不提那件事。
路半夏看着面前这些性格各异的朋友,脸上挂着微笑。
一直到中午,他才和其他人打了个招呼,独自一人出了校门。
但路半夏并没有走上回家的路,而是站在公交站牌前,随便上了一辆不知道开到哪的车,坐在靠窗的地方,托着下巴发呆。
公交车开动,周围吵吵嚷嚷,但路半夏并不觉得吵闹。
他看着窗外,从宽阔的主路到京味十足的胡同,再到低矮的灌木,身体随着车身的颠簸晃动,像是在海浪中的水草。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知道在哪里会停下。
他只想一直坐在这儿,期待着这辆公交车能带自己逃开身后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