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排好队,一个一个的,你,到前面去!”
“官爷,我不想喝,我的孩子才两个月大,求求您行行好,放我回去吧,没有我他活不下去的。”
“凡尘往事迟早要放下,少废话,喝!”
贺兰漾月随着队伍一点点往前,看着前面的人一一被迫饮下青瓷碗中的汤水,表情由痛苦不舍逐渐变为茫然淡漠。
她环视四周,青烟缭绕,雾霭沉沉,素白长衣罩在队伍中每个人的身上,行走时宛若幽魂。她抬了抬手,铁链碰撞的声音随着她的动作传出,她又垂首向下看,粗长的枷锁链条束缚住脚腕,冷白色寒光缠绕足踝,像是吐着信子的长蛇。
“后面的,跟上!磨蹭什么?”其中一位维持队伍的差役指着她呵斥。
他身旁的另一人拽他,小声提醒:“等等,你看她身上。”
那二人看贺兰漾月的表情变了变,而后小声嘀咕:“这是束妖锁钉进灵体了吧,否则怎么会变成鬼都被这东西牵扯着?”
“那、那怎么办?束妖锁捆住的东西……万一她一个不高兴,把我们都……”
“别自己吓自己,你没看她呆愣的模样吗?八成已经忘了为什么自己身上会有这东西了。”
不怪他们害怕,实在是这六界之内、寰宇之间,能有“束妖锁”待遇的屈指可数,且都是有头有脸、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不对,大妖怪。与“束妖锁”齐名的,还有“捆仙绳”和“噬魔钉”,专门针对犯错的仙和魔。
好在其中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不是眼前这位,而是魔界那个,曾一夕之间屠尽三万魔将,弑母杀兄,妄图抢占魔尊之位的魔界庶子。
贺兰漾月向前走到桌前,听他二人还在喋喋苦念,把她当凶煞一般避之不及,便也不打算等他们来逼自己喝汤了。她往上挽了一截袖口,露出苍白纤瘦的手臂,悠哉盛了碗汤。
不知道为什么,如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这样的铁链镣铐。不是她有多大的本事能忽视这东西,而是这链条只是看起来骇人,实则根本没重量,完全不影响行动。
“她她她……她看我们了!”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差役差点没掐着身边另一个人的胳膊蹦起来,“她不会杀了我们吧!我才刚当上官儿,不想这么早就魂飞魄散啊,怎么办怎么办,要不要给鬼王大人传信?”
这时候,贺兰漾月勾唇,突然出声,“官爷?”
被喊道的二人齐齐后退两步,故作镇定。
贺兰漾月把鼻尖凑到碗沿闻了闻,“官爷,我闻不出味道来,请问这汤是甜口的还是咸口的?”
“噗嗤——”她身后的人笑出声,见多数人视线都落在了自己身上,掩唇轻咳,“抱歉,方才被风呛到了,你们继续。”
“甜的甜的,您快喝吧!”见贺兰漾月还有闲心问汤是咸的还是甜的,差役差点没哭出来。
贺兰漾月没再拿他们逗趣,仰头喝下,临走又回头:“多谢告知。小女子慈悲为怀,不会让你们魂飞魄散的,你们也不必给……鬼王,是叫‘鬼王’吧?你们也不必给他传信。”
等贺兰漾月走远,两个差役仍愣在原地。
“她说什么?我没听清。”
“她说她慈悲为怀……”另一个哭丧着脸答。
“嗯,她说得对。”两个差役循声看过去,见排在贺兰漾月身后的那人一脸笑模样,还理所当然地指使他们:“有劳二位官爷帮我换一碗咸口的,我不喜甜汤。”
差役:“……”
“就这一种,赶紧喝完,早点滚蛋!”他们刚才被吓得不轻,现在可不能被一个小小凡人鬼魂看轻,失了威严。
那男子笑得轻,面上也不显畏惧,“我跟孟婆婆有过一面之缘,你们替我求一碗咸汤应当无碍。”
“在场的诸位都和孟婆大人有过一面之缘,少废话,赶紧喝!”说着,脾气爆的差役直上前盛汤,垫着脚蛮横捏开男子的嘴,将汤汁灌下去。
男子呛咳几声,脖颈间隐隐青筋显露,他的墨色长发披散在身后,面色更显苍白。
“……噬魔钉,是噬魔钉……”
突然,灌他喝汤的差役打翻了青瓷碗,眼睛瞪大连滚带爬地往后退。
楚砚抬了抬眼皮,扯动衣领,遮住颈侧的钉痕。他用长袖拭掉嘴角的甜汤汁,并未说话,缓步往前走去。
……
“你说,这位,也慈悲为怀吗?”灌他甜汤的差役问。
“或许吧,他刚才还被风呛笑了,应该是个好说话的,你觉得呢?”
自觉惹祸上身的某差役:“……我不这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