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齐齐沉默。
云辞镜嘴快,反应过来后尴尬到脚趾扣地,她小心翼翼地道歉:“抱歉,我不是有意……”
“无妨,公主应是忘了刚才自己气势汹汹,已经说过比这更伤人心的话了。”楚砚声音低弱,整个人委屈巴巴的。
“我……你,谁叫你那么没用的?!”云辞镜拿眼瞪他,声音渐渐弱下去几分,“你要是懂得反抗不公,我也不至于口不择言。”
楚砚没有答话,静默片刻,再次将手覆在面具上。
他的手指骨修长,色泽苍白,几乎没什么肉,露出的一截腕骨也泛着病弱感。云辞镜预想到他要做什么,张张口欲言又止,静静站在原地看他动作。
罢了,丑便丑吧,忍着点就是。她如是想。
银色面具从脸上分离,从上往下,先是眉毛、眼睛,其次是鼻子、嘴巴。云辞镜一点点看过去,眼睛一眨不眨,随着楚砚面容裸露,云辞镜的头脑被眼前的画面冲击到混沌不堪。
她不由自主地上前,想要仔细观摩那张精雕玉琢的脸:从浓密漆黑的眉睫到眼皮微耷的桃花眼,再到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可怜她云辞镜年幼,见识浅薄,不曾见过多少俊朗容颜,竟生生看痴了。
天啊,楚砚长成这个模样,外界为什么会传他灰容土貌啊?
……不过也难怪,据说魔族的人都丑陋不堪,偏偏楚砚鹤立鸡群,不被孤立欺辱才是怪事,更何况是贬低他的长相呢!想必他整日戴面具也是为了躲避灾祸。
啧啧,没想到男人的嫉妒心这么可怕,长得好又不是他的错!云辞镜越想越气愤,可忽然间脑海里窜出楚砚逆来顺受的怯懦模样,她只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她被两股力量拉扯,一边是——长得好看不是原罪,帮帮他吧;一边又是——懦夫,活该!
楚砚被她盯得发毛,拿着面具不禁后退半步,拱手拜见:“公主。”
云辞镜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眼神有多无礼,在这样一张脸面前愈发手足无措,慌乱间她直挺挺弯下腰就要道歉:“对、对不起!”
谁知楚砚正抬头,云辞镜的额头与楚砚的后枕部结结实实地撞到一起,云辞镜连忙捂住额头往后退,疼得直抽气。
楚砚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下要鼓包了。”云辞镜小声嘟囔。她眼睛瞟到同样捂着伤处的楚砚,心里略微有点过意不去,尤其是对着这张脸,她更加愧疚难当。
“那个,你、你快把面具戴上吧,一会儿该有人来了。”她小声提醒,说完,又从身上翻找,片刻后从腰间取出一小瓶伤药递给楚砚,“呐,给你。”
“这是?”楚砚问。
“我母亲调制的伤药,对跌打损伤最是有效,我那里还多,这瓶就先送你吧。”云辞镜疼得呲牙,还不忘挤出一点笑。
“那便多谢公主,”楚砚结果药瓶,戴好面具,看了眼远处道:“天色不早,公主若无旁的事,在下就先告辞了。”
“等一下。”云辞镜伸手阻拦,“其实,还有最后一件。”
“公主请讲。”
“当日在蟠桃宴上,你未到场。天帝曾问我对这门婚事的看法,是否愿意嫁给你。我当时受人控制,答的是‘愿意’。现在我想问问你,你愿不愿意?”云辞镜认真说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
楚砚显然是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犹豫片刻,道:“在下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长辈说好,便好。”
云辞镜看出他是顾左右而言他,不正面回答,故压着脾气重复问:“那么你呢?你自己?”
楚砚抬眸,二人视线相撞,他沉默半晌,叹了口气,缓声道:“在下,不愿。”
不知道为什么,云辞镜压在心里的石头松了松,同时又有点憋闷。
她原本以为这门亲事有楚砚的意图在,不过他既否认,那自己也无需自扰了。男无心,女无意的婚事,要么不结,要么婚后敬而远之。前者是不能够了,但后者——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大抵也是不错的。
但是!
自己堂堂妖界公主,法术高强,又生得花容月貌,他对着这样一张美人面,是怎么瞎心瞎眼说出“不愿”两个字的?!
气死了!连句好听的都不会说吗?比如“自惭形秽,自觉配不上公主”之类的话,难道还用旁人教吗?
活该这家伙被欺辱打骂,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她气冲冲地:“那最好不过了。”
“好。”楚砚对她点头,并无留恋地走出妖界。
云辞镜气得跺脚,摇身一变化作一只通体雪白的九尾小狐狸,蹦跳着跟上去。
她现在很矛盾,自小被簇拥惯了,冷不丁被楚砚无视,她心里不痛快。可倘若楚砚说“愿意”,或者对她流露出痴迷目光,云辞镜又会嫌恶。至于为什么跟着他,无非是想看看他在魔界究竟是什么地位处境,根据情况自己也好早做安排。
*
刚出妖界,便见一黑衣女子在外等候,她神情焦急,眉头紧蹙,眼底尽是担忧。一看来人是楚砚,女子马上露出笑意,小步上前拜礼。
“少主,妖族没有为难您吧?容儿久等少主不归,颇为担心,于是求了兄长允我到妖界来寻你。”唐容脸上挂着微笑。
“一切都好。”楚砚答。
唐容朝他身后望去,“与少主同来的魔众呢?”
“他们被邀去药谷分担农务,三日后便回。我们先走。”
唐容点头跟上。
“少主此去可还顺利?有没有见到妖族公主?”她试探的开口,“容儿听闻公主娇蛮无度,并不好相与。”
楚砚本不欲回答,但听她提到云辞镜,脑中闪过她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便道:“见了,确实如传言中所说,娇蛮。”
唐容面露喜悦,浅浅低下头,亦步亦趋地跟在楚砚身后御风而行。
云辞镜将一切看在眼里,火气蹭蹭往上冒,压都压不住。不跟不知道,一跟吓一跳,原来楚砚楚少主,就是这么编排她的!还是和容貌不如她、法力不如她的女魔修一起编排她!
霎时间,小狐狸彭然变大,三两步便拦住二人的去路。她的几条尾巴在空中摇晃,皮毛光亮柔软,看起来温顺,实则带着肃杀之气。
不待楚砚开口,小狐狸的爪子一掌击碎云层,唐容脚下不稳,顷刻从高空跌落。楚砚则晃动身形,双手大开才堪堪稳住。
四目相对,云辞镜眼底怒气滔天,楚砚双眼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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