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汐本想当即就启程去西北凉州，但刚收好行囊，就收到了祁山大雪封山的消息。
只得将启程的计划延到开春，再往西北去。
在府里恹恹了几天。
到除夕那日，她刚想乘坐马车进宫的时，就见楚云临翻身下马，快步朝着她走来。
云汐立在马车上，看着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哥，这一刻满脸红光，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妹妹，我刚刚收到消息。”
楚云临疾步走到马车旁，声线上扬，满心满眼都是开心。
“有什么好事？”云汐好奇地跳下马车，被楚云临扶住了手臂，仰着头看着他。
“西北大捷！”楚云临高声道。
“大捷？赢了？”云汐呆住了，眼底全是不可置信。
“是，赢了，打了一场大胜仗，这沈郁也不知道是福星，还是真的有本事，才刚去西北，就赢了！”
楚云临开心地在原地转了几圈，握着云汐的手，“这下好了，妹妹不用去西北了，只需要等他回来就行了。”
云汐眨了好几下眼睛，定定地看着楚云临，指尖捏了下他的手臂。
他愣住，眯着眼睛看着她。
“疼吗？”
“疼！”楚云临有些好笑地点头，修长的手指捏了下云汐的脸颊。
“嘶！疼！”
云汐捂着脸颊，飞快地眨了好几下眼睫，一下子跳了起来，抱着楚云临开心地道：“太好了！”
“沈郁从大冤种变成了福星了！”
下一刻，她又从楚云临的身上蹦下来，拉着他的手转起了圈圈。
楚云临嘴边含着轻笑，看向云汐的眼睛满是宠溺的神色：“好了，至于具体的战况，还得进宫才知道。”
云汐闻言，急忙爬上马车：“进宫。”
对，具体的情况，进宫就能知道了，还有刘氏。
云汐撩开车帘，吩咐夜鹰道：“夜鹰先去清河府。”
刚放下车帘就见一向不苟言笑的夜鹰还呆呆的，立在在原地。
听到她的话，才回过神来。
马车先去了清河府，清河府里也沉浸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病了好些日子的刘氏此刻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见她来了，拉着她的手道：“汐儿听说了吗？打了胜仗了，虽然战事还没结束了，但是战局已定，想必要不了多久了，这场战就能结束了。”
“我方才听我家大哥说了，太好了！”云汐紧紧握着刘氏的手。
“这武安侯公子，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才到西北，就打了胜仗，这镇国侯，想来没有人会再说些什么了。”
刘氏伸手摸了摸云汐被冻得微红的脸颊，“我的女儿好日子要来了。”
云汐闻言，眼睫毛眨了几下，眼眶微微染上了红晕，喉间酸涩地扑到刘氏的怀里，撒娇道：“母亲真好，我真是前世拯救了世界，才能遇见您。”
刘氏听着她这些不着调的话，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走吧，宫宴要开始了，你随母亲一起面见陛下。”
登马车进宫时，刘氏还有几分恍惚。
紧紧握着云汐的手，对上她那张满是笑意的小脸，才心中微微踏实些。
从宫门口下了马车，在宫门口候着的命妇皆上前来与刘氏打招呼。
云汐扶着刘氏一路往里。
一路遇上的人都会恭维刘氏，也会顺便恭维云汐。
待到了宫门口，就见太监已经备好步撵，见刘氏过来，急忙上前来。
“见过清河王妃，娘娘命小的来接您进宫赴宴。”
云汐低头，扶着刘氏上了步撵，和刘嬷嬷跟在步撵后，往宫里走去。
顾皇后在宫宴旁的暖间等着。
刘氏去见了顾皇后，云汐转头溜了出来，刚一转，就见到坐在轮椅上的陛下。
她急忙福身行礼：“云汐见过陛下。”
皇帝双眸炯炯有神地看着她，眼底散发出了几分柔和的笑。
他摆手道：“免礼，你不用害怕，这些日子，朕早就想召见你了，但又怕吓着你。”
听见这话，云汐秀眉微微一抿，抬眸去看轮椅上的人，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睛。
她微微颤抖的心弦，渐渐平息了许久，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她仰头问道：“陛下有话要和我说？”
皇帝点头，轻敲着轮椅扶手的手顿了顿，抬手抿了抿眉心道：“他在回京的军机要件上提到了你，朕只是传话。”
云汐呆住：“.......？！”
“西北战事大局已定，但他还不能回来，抓了好多奸细，这其中牵扯颇深，他还要在西北多待一些日子。”
皇帝一字一字地将沈郁信笺上的话，转述道。
云汐点头：“多谢陛下！”
她表面上端着八风不动，但心湖已经泛起了涟漪。
战是打赢了，但这抓奸细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抓完的。
但好在，没性命之忧。
“听说你在寻能治伤口的药方？”皇帝嘴边勾着轻笑，见她少了几分拘谨，心中的欣喜又多了几分。
云汐点头，缓缓道：“是，我想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皇帝闻言，满意地点了下头，沉声道：“那些日子，还好有你陪在他身边。”
云汐闻言，仰头去看眼前的人。
这一刻，他的身上少了帝王的凌厉之气，脸色比起之前苍白了些，但是一双眼睛却依旧黑亮。
她微微叹息道：“我陪着他的时间其实只有半年。”
皇帝满眼无奈，唇边却维持着微笑，轻声道：“他小时候可闹腾了，却藏起来那么多年。”
云汐眨了几下眼睛，看着眼前帝王脸上露出的苦寂，她白皙的脸上扬起轻笑道：“我想陛下定能再见到他曾经的样子。”
皇帝闻言，看着她，神色虽然依旧淡淡，但心中却顿时一轻，他勾唇点头笑了下。
这时，内侍缓步上前来，轻声道：“陛下，宫宴快开始了，”
云汐跟着内侍往宫宴去，并没有回到楚家的坐席，被刘氏留在了清河府的坐席上。
清河王本就是封王，眼下又立了大功，清河府的坐席就在帝后的右下手，对面就是当今的太子萧瑾之和顾氏的坐席。
云汐落座后，无数道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好整以暇地低头吃着不知道怎么保存下来的瓜果。
不用想都知道这些人在小声议论些什么。
云汐微微抬眸，就对上了楚太傅瞪着她的目光，那眼底莫名带着几分哀怨。
脑海里浮现这个词时，云汐嘴角勾了勾，心中好笑。
又瞥了一眼对面径自喝酒的顾惟清，嘴角抽了抽。
身边这些人不外乎，在议论楚家突然多出的小姐。
关于她的，还有楚云姝。
那日在碎云阁后，楚云姝并没有回楚府，而是被顾惟清养在了西郊的一处院子内。
京都的人都传遍了。
这京都第一美人，可谓是大起大落。
大小就是京都众公子心尖上的人，却和那病秧子订了亲。
可未过门，那武安侯却谋逆了，沉浸了一段时间，又救了圣驾，险些成了宫中娘娘。
在宫中时，又牵扯到了二皇子，之后二皇子逼宫造反。
最后兜兜转转落到了顾大公子的手。
听说为了她，顾氏父子几次闹翻脸，最后大公子只得将她养在外。
真是好不精彩，比那话本子上的事还要跌宕起伏。
这些当然是云汐命人散布的。
这其中还有最后一步，就是等沈郁大胜归来，她再让人提一提那段被人忽视的，楚云姝和沈郁定下的亲事。
让人突然恍然大悟，发现那些和楚云姝扯上关系的人，都非死即伤。
而死里逃生的武安侯公子沈郁，却成了镇国侯。
楚云姝不祥！
她要把这句话，在每个人心里牢牢的烙上。
云汐将葡萄丢进嘴里，抬眸又看了一眼坐在顾氏下手的晋阳长公主和驸马。
这么做是为了让楚云姝成不了顾惟清的正妻。
她是一个上不台面的外室，更是一个不祥的人。
到时，这驸马还会上赶着相认吗？
云汐眯了眯清眸，嘴角噙着得意的笑。
想来，眼下这最后一步，可以进行了。
她压下眼底的笑意，又瞥了顾惟清一眼，只要这人不强加干涉，她的计划就万无一失。
顾惟清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倒酒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眸看了她一眼，嘴角扯了一个冷冷的笑。
云汐只往嘴里塞了一个葡萄，视线一斜，就对上了一双满是疑惑的眼眸。
只见萧瑾之眯了眯黑眸，视线在她和顾惟清之间来回转了一圈。
云汐低头，不打算理会这捡漏的太子。
转头去看坐在首位上的帝后，陛下看向顾皇后的眼底尽是柔光。
她想起了之前在大相国寺见到的场景。
下意识地去看瑄王。
这三人之间的故事也实在是狗血得很。
又是每日一叹：这肉文也太狗血了！
待帝后离席，众人没那么拘谨，互相敬起酒来。
刘氏有孕，云汐扶着她出了宫。
刚出清河府，就见漆黑的夜空顿时有千百烟花同时绽放。
“哇！小姐，这里不愧是天子脚下，这焰火也...也太好看了吧！”金玉仰着头，接连发出赞叹。
云汐也跟着笑了下，摆手让他们回府。
马车伴随着漫天的焰火，往楚府而去。
云汐掀开车帘的一角，看着盛放的焰火，突然脸颊微微发烫，突然想起了她在云城灯火上的一幕。
那夜，沈郁将她压在墙角，亲得她浑身发软。
其实现在想来，或许她就是在那一刻，确认了自己的心思。
可是先前一直存着跑路的心思，在紧要的关头，她就算意识到了些什么，也断不会回头。
这就是她的性子！
这些日子，从宫变，到前太子之死，再到西北战事，沉寂了许久的京都终是迎来了一丝喜色。
一声声巨响将在屋内守岁的人都炸了出来。
一朵烟花消失，又有新一轮的绚丽花火再度升空燃放、
众人仰头看着这一幕，知道笼罩在京都上空的阴霾已经散去了。
“皇后，你知道我们有多久没在一起守岁了吗？”
皇帝侧头看着身侧仰头看着焰火的顾皇后。
她专注着看着天上最绚烂的风景，而他则正看着她。
顾皇后收回目光，映着点点星火的眼眸对上他的眼睛，摇头道：“臣妾记不得了，兴许是七八年了？”
“不，是整整十年了，十年来，你都没再陪朕守岁过！”
皇帝低头，手掌微微攥紧，嘴边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你生我的气，我能理解，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生了这么久，”
他用的是“我”，而不是“朕。”
顾皇后微愣，看着眼前的帝王没了年轻时候的俊美，眉宇间多了几分沧桑。
她抿了抿嘴唇。
心口仿佛被压着一块巨石。
她当然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可是当年...在假山里，朕失了神智……不过...”
“不过什么？”顾皇后咬牙问道。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回避这件事，毕竟假山内的人并不是自己。
她怕出了差错，让这多疑的帝王生了疑心。
所以每一次他提起这事，她都含糊其辞。
这一次，她不知为何突然想问个明白。
虽然心中理智让她冷静，可这一刻，她却怎么也冷静不了。
“那一刻当我看清你的脸庞时，心中虽然是震惊，但这些年回想起来，才知道震惊之余，其实更多的是窃喜。”
皇帝沉声道，目光一瞬不瞬地凝在她的脸上，似是不想放过她脸上任何的细微神色变化。
“所以我才会联合父皇，从瑄王手里夺了你，”皇帝深吸了一口气，“我知你会恨我，可是我克制不住自己....”
听见这些话，顾皇后感觉脑袋嗡嗡作响，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了皇儿曾经说过的话。
母后或许一直就错了！
难道...
她攥紧了手指，回望着眼前的男人，沉声道：“陛下是说，你在假山那事之前，就对我...”
“是，虽然那时我不愿承认，我和顾氏有着深仇大恨，我本该对你厌恶才是，可是只要你出现，我的目光总会不自觉跟着你，怎么克制都克制不了。”
“轰”的一声。
高空中有一朵巨大的焰火盛开。
顾皇后满心慌乱，却只是捏着手指，抬头看着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