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倒是让楚云临一愣，旋即无声地笑起来，他将手里的信笺搁下，起身负手走到金玉和青竹的跟前。
一脸严肃地盯着他们看了半响，才沉声道：“如果我要救那人，你们打算如何？”
屋内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金玉揪紧衣摆，双眸瞪大了许多，看向楚云临的样子，颇有几分咬牙切齿。
楚云临眯了眯眼眸，这些日子，一刻也未舒展开的眉头稍稍一挑，好整以暇地等着这两人的回答。
青竹气呼呼，掉头就想走，却被金玉扯住了手掌。
“笨蛋，先等等！小姐说，大公子最是狡猾，他的话得想一想，再信。”金玉冷声告诫青竹，但握住他大手的手掌却微微颤抖着。
楚云临呆了一瞬，眨了眨满是错愕的眼睛，细想了片刻，嘴角勾了勾。
确实是亲妹妹，真是了解他。
这一刻，青竹再也没将目光看向房内的楚云临，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金玉，低声道：
“没事，你在这等我片刻，我去柴房扭断那人的脖子，再带你回去寻小姐和公子。”
楚云临：“......？”
有这么当着他这大理寺少卿的面，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出杀人计划的？
而且青竹的语气十分淡然，就像是这件事如吃饭饮水般简单，假设自己真的要护着那云姝，他有自信，杀了人后，所有人都拦不住了他。
楚云临想了片刻，沈郁身边的黑衣冷面男的身手确实不错，但眼前这青竹在他眼前出现得最多的画面就是--扫地。
“大公子方才是在说笑吗？”金玉细细观察着楚云临的神色和反应，直到心中有了好几分确认，才颤声问道。
楚云临这才意识到，剑眉抿了抿，指尖抵在额角，向金玉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不错！还有一个不是榆木脑袋！
“金玉有进步，但你都确认了，为何还要这么问？有什么眼睛看到的，比耳朵听到的真，因为人会撒谎。”楚云临语重心长道。
金玉听到这话，却半点也未敢松懈，沉声回道：
“主要是在楚府时，我和小姐实在听过太多大公子打小就是如何维护妹妹的事迹，所以才不得不对大公子生疑，毕竟大公子说过，大部分人是长情的，也就是思维和行事会有惯性。”
楚云临被这话堵得死死的，但神色一下子又沉了下来。
在楚府里，是何人会在云汐和金玉面前，刻意地提起小时候的事，这已经不用想了。
亏他曾经以为她是个多么单纯善良的孩子。
甚至因为这份多年的兄妹相处之情，一度认为她也是无辜的，但是她太令他失望了。
调换身份一事，云姝确实没办法选择，但是如她有得选，她定会做出和她亲生母亲一样歹毒的事来。
这一点，他已经证实过多次了！
楚云临叹气道：“你们觉得云汐如果担心我会对那人网开一面，还会将人送来吗？”
听见这话，金玉才点了几下头，埋怨道：“大公子就不该开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楚云临摆手，刚想转身回去继续看折子，可脚尖一转，突然想到些什么，转头看了一眼站得笔直的青竹，眯着眼睛打量着他。
掉头往青竹的身边走了一步，沉声问道：“青竹，为何沈郁要带你去西北凉州战场上？”
青竹瞥了他一眼，冷着一张脸，连轻哼一声都没有。
金玉这才伸手扯了下青竹的袖子。
青竹这才转头看着楚云临，冷声道：“公子带我去西北，自然是因为我比夜鹰厉害...武功还是夜鹰厉害，但是有一样我比他厉害。”
“什么？”楚云临好奇地道。
青竹抬手挠了挠额角，叹气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我专注的时候，能听到很远的地方的声音。”
“多远？”楚云里双眸微微发亮，急声追问道。
青竹黑眸闭了闭，食指往前，微微调整了下身子，轻声道：“这座院子里的声音我都听的到,如在空旷的地方，我能听得更远....”
下一刻，他将抬手，两指插进耳洞了，五官皱在一起道：“太吵了！”
他摇了摇头，猛地睁开眼睛，闪身出门去寻扫把。
楚云临双眸亮了亮，突然对寻到那藏起来的势力有了新的想法。
他缓步走到门前，看着青竹扫着地上几乎看不见的灰尘，剑眉皱了皱，歪头瞥了一眼金玉，沉声问道：“你知道他为何会这样吗？”
看着院子外飞快扫地的青竹，金玉叹了口气，眼眸满是柔光，沉声道：
“青竹说，他从小就和其他孩子不一样，他能听到隔壁邻居家的事，还因为这能力，没少挨打，还害得父母被排斥，有一天父母上山时，带上了他，在山上哄他睡着后，就消失了，他一个人在外面流浪了好几年，十岁的时候，他的能力被墨阁的二阁主发现了，就将他囚禁在墨阁内，一直逼青竹替他们做事，四年前，是公子救的他。”
“沈郁怎救他的？”楚云临突然发现自己对沈郁了解甚少，不由得有些好奇。
金玉挠了挠头，一知半解道：“公子到云城时，刚好遇上了墨阁的二阁主，又刚好识破了二阁主要用卑鄙的手段暗杀阁主一事。”
“然后沈郁就出手阻止了这场暗杀？”
楚云临眯着眼睛，脑海里想起了曾经那个将自己关在听雨阁内的病弱公子，面上不由得浮现了一丝不可置信。
金玉点头：“公子出手阻止了这件事，刚好就救下了青竹，笨蛋青竹就一路跟着他，公子想甩都甩不掉，这才留他在身边。
还有，扫地也是公子教的，公子和他说，觉得外面的世界吵，就专注自己的世界就行了，只要专注于一件事，就能摒弃一切声音。”
院子内的青竹已经将大半的院子扫了一遍了，此刻拿着扫把飞上了屋顶，正扫着屋顶上的灰尘。
金玉无语地摇头，眼底的心疼散去，转而换成了一抹轻笑，她捂嘴呵呵笑了起来，继续道：
“公子让他寻一样事做分散那该死的专注力，那时两人站在院子内，青竹左右看了下，见地上都是落叶，旋即就拿起扫把扫起地来了，他说扫地的时候，真的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楚云临点了点头，双臂抱胸靠在门边，就这样看着在屋顶上飞走的青色身影。
“是不是很帅！”金玉突然吐出了这么一句。
楚云临转头瞥了一眼满眼是星光的金玉，和自家妹妹相处这么久，自然也听过这话，他点头道：“确实！”
沈郁也蛮......帅的！
看来曾经的自己太过一叶障目了。
还是自家妹妹有眼光，沈郁还真的不错。
起码对身边的人是真的好。
楚云临想到这里，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他可不能拖妹妹的后腿，他站直身子，沉声道：“青竹，下来！”
可等了片刻，却不见那道青色的身影停下来。
他这才从腰间摸出一锭银子，朝着屋上掷去。
青竹闪身躲过那银子，刚冷下神色，刚想朝着楚云临瞪来，却又僵在原地，慢悠悠地转身去看不远处瓦片上泛着银光的东西。
他飞身上前，开心地将那银子揣进兜里，这才下了屋顶，拿着扫把，神色不悦地盯着楚云临。
公子、金玉、扫地！
对了，还有前不久被排除在外的，糕点！
楚云临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这几个词，才缓步下了台阶，轻声道：“青竹，有一件事，只要你办成了，我给你买隔壁七喜铺子的糕点，如何？”
青竹闻言，身上的寒意散了不少，咬着唇瓣，眼珠子转了转。
久到楚云临刚想换一招试试的时候，青竹突然道：“我不要糕点，我要银子。”
楚云临眨了眨眼睛，有些错愕地问道：“你要银子？”
“是，糕点我能自己买，我现在有银子了，之前公子每个月给我发银子，我不要，但我现在要了，之前在西北，公子每个月都给我发军饷的。”
“你要银子干嘛？”楚云临突然好奇起来了。
“你要银子干嘛？”金玉也惊讶地问道。
青竹捂着兜里的银子，乌沉沉的眼睛看着楚云临，额头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布满了汗水：“大公子不是朝堂的人吗，给大公子办事，没有银子？”
楚云临啧了一声，点头道：“行，半夜等着！”
话罢，楚云临刚前脚进了前厅，就听到院子内两人叽叽喳喳的对话。
“你存银子干啥？”
“娶媳妇，不是要很多银子吗？”
“你这笨蛋，还知道娶媳妇...咳咳...不对，就算你要存银子，也不能将主意打到大公子身上啊！公子离开之前不是让你配合大公子吗？你怎的还算计起大公子的银子了...”
“是他先说要给我买糕点的，可我现在不想要糕点了，只想要银子，不是你说的吗？有好处干嘛不要？”
“青竹现在不是笨蛋了，是...机灵青竹了!”
“那是！”
......
两人毫不避讳地在他的院子外算计他的银子，楚云临嘴角抽了抽，无奈地笑出了声。
不过有一点，这两人倒是真的对自家妹妹没有半点异心，这就够了。
他转头瞥了一眼书案上那信笺，京都已经连着下了半个月雨了，清河水势渐盛。
信中还提到萧衍之的计划是“毁河堤”。
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了，不管那夜玄在来之前存了什么样的心思，他都要从他的肚子里挖出线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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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郁和清河王从书房往外走时，就见到云汐和刘氏在外间逗弄着那婴孩。
他脚步微顿，目光落在云汐满是轻笑的脸庞上，四肢百骸突然涌现出一股无力感来。
清河王朝着刘氏摆了摆手，旋即牵着刘氏进了里间的书房。
一下子外间宽阔的空间里，就只剩下沈郁、云汐和那个未满月的孩子。
沈郁缓了缓心神，走到云汐身侧的位置，弯腰去看软塌上躺着的孩子。
小脸皱皱巴巴的，脑袋只比他拳头大些。
“你喜欢吗？”
云汐自然知道身后人是谁，但没想到他开口的第一句就是这话，她心头无奈，但下一刻就感觉身后高大的身子蹲了下来。
她刚侧头，手背上就贴上了他温热的脸颊。
沈郁贴了贴她的手背，旋即仰着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望着她：“你知道我来了，可却一直看着这孩子，这是你看我的第一眼。”
云汐眼睫飞快地眨动了几下，心中的好笑和震惊还没来得及漫上心头，就被一股涩意侵占得满满的，一寸余地都没有。
她双手捧着沈郁的脸庞，俯下身子亲了亲他的脸颊，突然正色道：“沈郁，我之前有没有说过这话？”
“什么？”沈郁呆呆地问道。
【别露出这副神色，会让我想...】
“你想如何？”沈郁话刚问完，旋即眯起了狭长的凤眸，意识到下句话定不会是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就读到了她后面话。
【自然是...弄哭你！】
云汐抿着唇瓣，见沈郁剑眉挑了挑，似是在思考这话的意思，沉思了片刻后，脸色变得一阵红一阵白。
云汐再也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又生怕让里间的刘氏和清河王听见，笑得弯下腰，将额头抵在沈郁的肩膀上。
耳边就听到他阴恻恻问道：“你打算如何弄哭...我？”
沈郁心中所有的不适，全数消失在她方才的话和笑声中。
他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他本就不是固执的人，就算是当年得知母后调换了他的身世，也仅仅只用了半日就接受了。
子嗣一事，在遇见云汐之前，他从没在意过...
但这事，他无能为力，自是他欠了她的...
“你这笨蛋，不会是在想些有的没的的吧，我怎觉得你这些日子，越活越拧巴了，我们心意相通，彼此喜欢，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云汐伸手捏了下他的耳尖，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