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内
萧瑾之脑子里很乱，心中憋着一股无名火，方才云汐的话在他的脑海里翻来覆去，离开前厅后，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这宫门前来。
他抬头望着眼前清冷的宫殿。
这一路走来，他又想起了之前困惑的点。
太子皇兄被父皇和顾氏那般算计后，作为他的亲生母亲的母后，为何还能什么都不做，甚至待父皇的私生子这般不计前嫌？
这并不是母后的性子。
这些年，父皇纳妃，哪一次母后不是大发雷霆，哪一次不是一个人生闷气、闹别扭。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母后在顾氏和太子皇兄之间，选了顾氏，她也不会待沈郁如此。
难道真相真的是云汐所言那般？
这一刻，他脑海里不由得浮现了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小少年来。
楚云汐问：在乎的是曾经救他出冷宫的少年，还是这些年陪着他的太子皇兄。
萧瑾之浑身打了个哆嗦，现在明明是盛夏的午后，但他却越想心越寒。
他转身刚想离开，可宫中突然推门走出来了一个嬷嬷。
“见过太子殿下。”
萧瑾之沉着一张脸，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转头刚想走，却听到身后的嬷嬷轻声笑道：“殿下先别走，娘娘早上清醒的时候，特意命老奴去给殿下做栗子酥，您不试试？”
萧瑾之转头看向身后的嬷嬷，这才瞧清了眼前人并不是在母后身边伺候了多年的刘嬷嬷。
而是未央内的老人，应是父皇这些日子才派来的。
他闻言，皱着的眉头才舒展了些，点头道：“竟是母后的心意，劳烦嬷嬷了。”
“好，殿下先到前厅稍候，老奴马上去端来。”
话罢，嬷嬷快步离开。
萧瑾之心中一松，往前厅走去，等了一会儿，嬷嬷就将栗子酥取来了。
萧瑾之尝了一块栗子酥，开口夸道：“嬷嬷真是好手艺。”
一侧的嬷嬷笑着道：“殿下缪赞了，老奴的手艺比不上皇后娘娘，娘娘这些日子清醒的时候，时常说起曾经的事，娘娘以前时常做这栗子酥，先太子小时候，是一口一个...”
萧瑾之闻言，突然觉得嘴里的栗子酥难以下咽，就像是哽在喉间，不上不下，他端起茶盏，猛灌了一杯茶水，才缓过劲来，冷着一张脸看着眼前的栗子酥。
他的右手一下一下地叩击着茶托，速度越来越快，眸中漫上了层层叠叠的不安和凌乱。
先太子小时候喜欢？
可是他跟着太子皇兄身边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吃这栗子酥，母后更没亲手做过栗子酥...
小时候，听说武安侯儿子沈郁和皇兄长得十分像。
那段日子，他刚被接出冷宫，父皇不许他和太子皇兄有太多的接触，所以那时他刻意冷着太子皇兄。
可是他还是每日都兴冲冲来寻他玩，还时常在他的耳边提到这位和他长得十分像的表哥。
那时，自己还对着皇兄阴阳怪气了一番，还以为皇兄有了新的玩伴，定不会再来寻他了。
之后，皇兄和母后去了行宫狩猎，在猎场遇刺，又在行宫养了好几个月的病，等到回宫时，虽然性情不太一样，但想着那般顺风顺水的人，遇到了这么一个劫难，是人都该变了。
可是没想到....
如方才在宫门外心中已经有了七八分怀疑，那么这一刻，萧瑾之心中就已经了九成九的答案了。
他冷声嗤笑了一声。
他起身，就往厅外走。
一路出了凤仪宫，才站在宫道上，回头去看这座宫殿。
他嘴角勾出了一抹自嘲的笑。
这么多年，母后是什么样的人，他实在太清楚不过。
母后绝对做得出换子这样荒唐的事来。
一旦确认了这个事实，萧瑾之突然发现曾经那些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全都得到了解释。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回到了东宫内。
看着书房内的摆设，脑海里突然想起了第一次来这殿内的场面来。
那时，他不过才六岁，皇兄才七岁。
那时，皇兄在前厅内，和母后据理力争要将他带出冷宫，却徒劳无功。
少年的自己低着头僵站在台阶下，死死盯着地上的青石板，心中刚刚升起的希望又灭了。
他知道他又要回到那座冷宫里了。
就在他想掉头离开之时，皇兄气呼呼地出了厅外，毫不犹豫地握着他的手，将他带到了这间书房内。
又将房门锁紧，不让任何人进来。
萧瑾之脚步一转，看向身后那道紧闭的房门，眼前仿佛能看到那道小小的身影。
小少年用瘦小的身板，抵在房门口，朝着他笑道：“弟弟，你放心藏在这里，我能让母后同意的。”
萧瑾之眉眼酸涩，曾经他有多讨厌“萧衍之”这个名字。
可从那天开始，他就愿意为了“萧衍之”这个名字去死。
所以，那日，是他自己出的这间房。
之后，再次在冷宫见到皇兄时，他为了捡起娘亲的遗物，跳进湖里。
本以为那回会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皇兄了，他索性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慢慢沉进湖里。
可皇兄却跳了进来！
萧瑾之回忆到这里，扯了下嘴角，闭上了眼睛，声线满是嘲讽道：“皇兄那笨蛋，自己不会水，却为了他出冷宫，跳进湖里。”
此刻想来，那次遇刺后，从行宫回到宫里的皇兄变得太过“聪明”了，甚至可以说是变得阴郁、深沉....
想到这里，萧瑾之长长的出了口气，自嘲道：“没想到，我一直跟随的人，却不是‘萧衍之’，真是讽刺。”
他的鼻子蓦然发酸，喉头一阵涩意翻涌，他咽了几下喉结，声音微微发颤。
他窝在软塌上，身子后仰，脸看着屋顶，脑子里一阵嗡嗡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