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贾珠便低头将书中贾家的各种弊端都捋了一遍,尤其秦可卿给王熙凤托梦时提及的事情,方抬头对贾赦道:“珠儿有几个不成熟的想法想与伯父说说,若哪里说得不对,还请伯父原谅指正。”
“好,你先说来听听。”贾赦点头道,贾政也坐直了身子看着贾珠。
贾珠清了清嗓子道:“这一则么,敬大伯这一去,族长之位必是珍大哥哥做了,珍大哥哥还年轻,没有敬大伯管着,恐时间长了便一味高乐起来,若做出些不和礼法之事,必会带坏整个家族的风气,也会坏了贾家的名声,所以还要伯父能够看管弹压一二。”
贾赦听着不由想到贾珍平日最喜玩乐又最喜流连花丛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敬大哥那样爱读书上进,复又想起自己原来的样子,不由老脸一红,讪讪道:“珠儿放心,伯父会看着的,你敬大伯也不放心,也嘱咐我帮忙照管了。”
“这二则么,家中奴才人数众多,以后弟妹们长大,奴才只会越来越多,还要想个法子好好管束他们才好。”
“不然咱们主子拿着性命在前面拼杀,那些个奴才倒坐享其成,在外面就仗着主子的威势摆起谱来,做出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却要算在主子的头上,咱们反而被他们拖了后腿,尤其是眼下,更要好好约束他们。”
“是,珠儿虑得是,眼下确实不能有一点差错,大伯会仔细敲打他们的。”贾赦频频点头。
“三来么,就是族学的事情,苏夫子曾言,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咱们家还是要一辈辈多出读书有才之人才行,方能保障家族长久不衰。”贾珠又道。
“如今的族学给子弟们开蒙还可,若再想进一步却是没有良师,况家族人口众多,子弟们良莠不齐,还有那纨绔之人,行些不正之事,风气就更加败坏,是以一定要重新整顿规划,家族的根基才能安稳久长。”
“珠儿说得是。”贾政捋须点头道,“这的确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否则家族将后继无人。”
贾赦听了也点头道:“这读书一事我也不是甚通,不然二弟你与珠儿就费心筹谋一番,看是怎样治理才好。”
贾珠又道:“还有最重要的一事,俗话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得意之时当思落魄之日,谁也不能保证一直都荣华富贵不衰,一遭败落之时,又拿什么来祭祀祖先,供养子弟读书,岂不一点复兴的后力都没有。”
“不若趁今日富贵,在祖茔附近多多置买田庄、房舍、地亩等,以后祭祀、供给之费用皆出于此。合族中大家定了规矩,日后各房轮流掌管这一年的地亩、钱粮、祭祀、供给之事。如此又无争竞,亦不担心被专管之人私自典卖。”
“且这些祭祀产业,即便是有了罪责,也不会被抄没入官,子孙们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祭祀亦不会因此断绝,此才是居安思危的长久之计。”
贾赦、贾政连连点头,珠儿说得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贾政终是不放心,珠儿小小年纪怎会思虑这许多事情,思虑过甚,总觉有不祥之感,竟像是交代后事一般。遂问道:“珠儿怎会一下有这样多的想法?”
贾珠笑道:“这也是葛家祖父平日教诲之功,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家中之奸奴硕鼠与国之蛀虫又有什么区别。是以珠儿平日观察家中诸事,也略有思量,只是珠儿毕竟是小辈不好参言其中。”
“但今日家中面临的局面正是存亡时刻,容不得半点差池,所以才不得不说出来,若有冒犯之处还望伯父莫要怪罪,珠儿实是为整个家族考虑方才如此不知高低。”说着便站起来对着贾赦深施一礼。
贾赦忙扶起贾珠感慨道:“珠儿快不要如此,如今我贾家出了你这样文武双全的子孙,实是家门之大幸,我和你父亲只有鼎力相助的,只希望你能重现先祖之荣光呀。”
“伯父谬赞了,珠儿哪里能与先祖相比,不过是希望咱们贾家富贵平安罢了,珠儿所说的这些事项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做下来的,其中具体的措施等事还要伯父与父亲商量推敲,慢慢一点点实施也就是了。”
三人计议完后,各自回房不提,贾珠却真是长长松了口气,穿来这么长时间了,总算是能在家里事务上说上些话了。
这古代的大家族可不是前世那简单的小家庭,这里面方方面面,规矩、礼法、体统,还包括长辈们的面子人情等,若不是个硬正主子,连有头脸的奴才都不甩你。
东府的婆媳又来求了几次,贾母、陈夫人、王夫人等也只得好言劝着,又送了许多吃食补品过去,让大吴氏好好养着身子。
陈王二位夫人都被自家老爷告知这里面涉及一些朝堂之事,令她们不得乱答应什么,也不要随意与人说些什么,遂也不敢相问,也只能在背后暗暗叹息一回。
加之两府同脉连枝,也不知东府之事会不会波及自家,因此连日来,府中上上下下都小心翼翼,不似往日那般喜笑热闹。
贾敬的折子当今已经做了批复,同意贾敬将爵位等让唯一的儿子贾珍袭了,贾敬方长长出了口气,择选了黄道吉日便往城外玄真观去了。贾赦、贾政带了贾府子侄一直送至城外方才回来。
大吴氏又哭有求的没有结果,知道事情不可转圜,也渐渐接受了下来。
好在自己儿子顺顺利利袭了爵,老爷也说家中若有祭祖等大事还是要回来主持的,况就在城外不远的道观里,随时都能派人过去探望,心中遂也踏实下来,只一心养胎,指望再生个儿子出来,将来也好读书上进考个功名出来。
小吴氏心中却是有些暗暗欢喜的,自家爷袭了爵,成了三等将军,自己也是名正言顺的将军夫人了,再也不必被二姐嘲笑连个封郜都没有了。
她不过是姨娘生的庶女罢了,因着容貌姣好,被父亲送去二皇子府做侍妾,谁知命好生了儿子被晋为了侧妃。
父亲与祖父因此格外看重,连她姨娘也随着水涨船高起来,在自己母亲面前也不再做小伏低。每次有事去二皇子府的时候,连自己的姑姑见了她都得行礼,更何况是自己。
如今虽见了她还是要行礼,可总算有了身份,不必像以往一样在不起眼的地方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