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周瑞家的听人传话说,珠大爷找她,让她去角门的门房那里,便忙掸了掸衣服,一路飞走的赶到了角门处,一进房中,却没见珠大爷到的影子,只有一个庄户人打扮的老妇并一个小男孩子坐在那里烤火。
正要问旁边的人是怎么一回事,却见那老妇一下子站起身来,满脸欣喜的看着她道:“周嫂子,你好呀。”
周瑞家的满脸狐疑的打量了半日,这才认了出来,方笑道:“诶呦呦,这是刘姥姥不是?这才几年呐,差点没认出来,你这是……怎么会在这里呀?”
“我今儿是特来瞧瞧嫂子的。”刘姥姥赔笑道,“原是打听着要到后街上找你老去的,可是碰上了你们这的一个大爷,就让我在这等你老了。”
说着又拉过外孙子板儿来,叫他给周瑞家的磕头,板儿甩开手,只往刘姥姥的身后躲去,周瑞家的指着板儿笑道:“这是板儿吧,瞧瞧,都长这么大了。”
“可不是?傻吃傻长的。”刘姥姥笑道。
周瑞家的还在心里猜测,不知这刘姥姥找她究竟何事,却见门上一个人过来,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周瑞家的满脸都是震惊,一边听一边去打量刘姥姥。
刘姥姥拉着板儿也惊疑不定的看着周瑞家的,却见周瑞家的连连点头,随后便满脸堆笑的过来道:“恭喜你了,我的姥姥,竟一来就遇见了我们大爷,那可和见了真佛一样呢。”
“快来吧,随我到里面去,大爷说了,你们一老一小的,这冷风朔气的,先让你们好好的吃上顿热饭,然后再说别的。”
刘姥姥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已经被周瑞家的拉着,一路进到二门里头的一处屋子里。
周瑞家的让刘姥姥与板儿往炕上坐了,又出去吩咐了小丫头几句话,这才又回来笑着问道:“你老今儿来,肯定是有事吧,你别不好意思,只管说出来,我也好帮你传话。”
刘姥姥不由脸上带了愧色,支吾了一会儿方指着板儿笑道:“也不为别的,只因他老子娘在家里连吃的都没有了,如今天又冷了,越发没个指望,只得带了他奔了你老来,想给姑太太请请安,若能让我见一见更好,若不能,便请嫂子替我转达致意吧。”
周瑞家的听了点头,便转身出来,将刘姥姥的身份、来历还有此次来的目的都与一个丫头说了,命她去后面传与可卿知道。
回来又对刘姥姥道:“果然都让我们大爷猜着了,你老就放心好了,我们大爷那边都会安排好的,还忘了与你说,大爷就是姑太太的儿子,最是说一不二的了。”
“啊?”刘姥姥长大了嘴巴道,“可你们大爷怎么会知道的,我什么都没和他说呢。”
“这还用得着你说。”周瑞家的道,“我们大爷那是什么人呐,那可是文曲星下凡,打眼那么一瞧就都知道了。”
“啊?真的呀?”刘姥姥的嘴巴张的更加大了。
正要再问,却见两个小丫头子抬着一张饭桌走了进来,周瑞家的忙起身帮着将饭桌摆到炕上,桌上碗盘碗盏,又是鱼又是肉的,热腾腾冒着香气。
周瑞家的忙招呼刘姥姥祖孙用饭,板儿早已按捺不住,伸手便往盘中去抓肉,刘姥姥便伸手要去打他,被周瑞家的拦住了,劝道:“无碍的,就让孩子吃吧,你老也吃,大老远的过来,肯定都饿了。”
说着又拿起筷子帮她祖孙两个布菜,知他们庄稼人平日荤腥见的少,便紧着将肉菜夹给他们。刘姥姥与板儿也早都饿了,如今又是这样大鱼大肉的好嚼裹儿,如何还能忍住,便也甩开腮帮子大吃大嚼起来。
周瑞家的在一旁一边陪着一边给刘姥姥说些贾家如今基本的情况。只道:“如今府里是大太太当家,咱们家姑太太平日不管什么,只年节下有事情时,给大太太帮些忙。”
“我们大爷吩咐了,你老这事儿是咱们二房自己的事儿,也不必惊动姑太太,一会吃完了饭,我带你直接去见大奶奶就是了。”
“大奶奶?”刘姥姥问道。
“大奶奶就是我们大爷的媳妇,你见了就知道了,那可是仙女儿一样人呐,到时候啊,就怕你看得呆了,连话都不会说了。”
“我才刚见着那位大爷的时候,就说不出话了,怎么会有人生的那样俊呐。”刘姥姥惊讶道。
“呵呵……”周瑞家的一阵的笑,“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我们大爷生的好呀,当年大爷高中探花郎的时候,那追着瞧的可是挤破了头啊……”
一时饭毕,又给刘姥姥与板儿擦了手脸,周瑞家的这才带着他们来到可卿的住处,刘姥姥跟着周瑞家的进门,只见一个花容玉貌的美人端坐在那里,满身的绫罗,黑真真的头发松松挽着,只插戴着几只简单的玉钗,却是说不出的柔婉动人。
刘姥姥只顾呆呆看着,周瑞家的悄悄推了推她,这才反应过来,便要跪爬在地上去拜可卿,可卿忙抬手道:“老人家不必如此,周姐姐快扶老人家坐下。”声音婉转柔和,听起来就让人心中舒服。
周瑞家的拉着刘姥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可卿笑道:“姥姥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大家既是亲戚,亲戚家有了难处,没有不帮着的道理,如今太太有了年纪,不大管这些事情,便由我裁度着做了。”
说着便看了一眼旁边的一个丫头,那丫头便上前将一个刺绣精美的荷包递到刘姥姥手上。
可卿笑道:“这里面是五十两的银票两张,姥姥可以拿回去做些小本营生,或是置上几亩地,勤谨经营,家里也就慢慢缓过来了。”
又指着炕上的几个包袱笑道:“这些包袱里有的是新鲜花样的布料,年下了,给孩子们做两件新衣穿穿,有的是普通的棉布料子,姥姥留着平日做衣裳穿吧。”
“这里面还有一些点心果子什么的,留着回去的路上吃吧,另外还有些茶叶、果脯等物,姥姥留着回去待客用吧。”
刘姥姥听得这一样样的,比自己期许的不知好出多少倍来,尤其那一百两银子,那可是抵得上他们庄户人家四五年的开销了。
心中早已乐开了花,便忙不迭的道谢道:“多谢奶奶这么怜老惜贫的照顾我们,只是一下子拿了这样多的东西,我这心里怪臊的,收了又不好,不收又辜负了奶奶的心。”
“快不要说这样的话。”可卿笑道,“谁都有走窄的时候,便是我们这瞧着家大业大的,若不仔细着经营着,也有不凑手的时候,如今我们还能帮上你一把,自然要帮的,姥姥只管放心收下就是。”
说着又命人捧了个盒子过来,指着板儿笑道:“这孩子也到了上学的年纪,便送他一套文房用具吧,将来家中光景好了,也可以读书认字,多长些见识。”随后又给了板儿一个荷包,道:“这里面是两个笔锭如意的小金锞子,算是给这孩子的压岁钱了。”
刘姥姥又忙念佛,又拉着板儿,让给可卿磕头,可卿也拦下了,转头对周瑞家的道:“一会就有劳周姐姐好好送姥姥出去,外面已经让他们备了马车,好好的送姥姥回去吧。”
又笑着对刘姥姥道:“如今天短,姥姥回去还有好远的一段路要走,我就不虚留姥姥了,省的家里人惦记,姥姥等农闲的时候,便来坐坐,也是咱们亲戚们一场。”
周瑞家的应了,便叫上几个媳妇子来,帮着拿上那些东西,一路送刘姥姥出去,刘姥姥又千恩万谢了一番,方随着周瑞家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