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
中吴的这个冬天,比往常要更冷一些。
积雪的逐渐融化,把整个城市的气温又拉低了一个新的寒度。
跟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的女孩儿一样,经过双十一和双十二的双重洗礼,再经过几大物流公司全国各地的颠沛流离,苏醒的衣柜再一次呈现出爆仓的状态。
早晨睡到了九点半,洗漱完毕,拉开衣柜的大门,她开始像一个女王俯视着自己的臣民一般,挑选今日临幸的衣服。
新到的一件大红色的呢子大衣有幸入了今日苏醒的法眼,配上里面白色的高领毛衣。苏醒喜欢这么穿,因为她雪白的皮肤完全能够驾驭得了。
着装打扮完毕,外卖小哥给她送来了今日的早餐:一份豪华版的山东煎饼。
看了看手里外卖的标签,上面写着这份煎饼的“出产商家”:商业广场云怡煎饼店。
苏醒愣了愣,突然想起来:这不是陶怡的煎饼摊吗?就是那个自己第二次相亲遇到的男人,大学毕业却钟情于煎饼,在商业广场开了家煎饼摊的那个?
啊哈,这世界真小。
咬了一口手里的煎饼。
苏醒后悔了。
她不喜欢吃太过美味的东西,因为这会让她害怕哪天就突然吃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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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小熊咖啡馆。
她当然还是来相亲的。经过多次的相亲经历,苏醒开始变得精明起来。她不再是那种介绍所随便给她推荐一个就会见面的雏儿了,现在的她会主动向红娘索要男方的照片,并且把一切相关信息都询问清楚,先进行自我判断,自认为合格之后,才会相约见面。
说起来,今天约好的这个,就是在“四个”里面被苏醒选中,脱颖而出的。
据资料显示,他叫邹广,今年整三十岁,是一名老师。看照片有点黑,但人高马大,说是中吴本地人,却一点没有江南人的那种小巧,倒有着北方人的身高。
与文艺比起来,其实苏醒还是更喜欢有男人味一点的。
一进店门,柜台上站着一个怯生生的陌生女孩儿,娇滴滴地叫了声“欢迎光临”。
“咦?换人了?”苏醒笑问,“以前那个服务生呢?”
“之前的小姐姐回老家结婚了,我是新来的。”
“小姐姐,不应该是个小哥哥吗?”苏醒诧异地问。
眼前的小姑娘看上去有些犯糊涂,想了想才说:“我们这里没有男服务员。”
苏醒摇头:“看来,你的确是刚来的。来杯卡布奇诺!”
然后,径直地朝着里面位子走去。
其实,苏醒一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她的相亲对象,不过他还没看见她,因为他正在打电话。
直到苏醒在他的对面坐下,他的这通电话还没打完。
他甚至都没有发现自己,因为他打电话的方式很特别。明明手机就放在桌上,他还是一手捂着右侧的耳朵,紧紧地压着蓝牙耳机,歪着头,在不停地说话。
他似乎感觉不到这冬天的寒意,穿得很单薄。一件藏青色的单外套里面是一件v领的灰色毛衣,再里面就是白衬衫了。
小女服务员把咖啡轻轻地放在了苏醒的桌角,又静悄悄地退了回去。
他的电话还没打完,纵使苏醒并不想,但他的话语还是一字不落地传入苏醒的耳朵。
“你跟他说,待遇不是问题----你努力奋斗了,还怕没钱吗?这不是空头支票,真不是----你不要有员工的心态,你要把自己当老板啊---我们不是一个拿死工资的公司,我们是一个分钱的公司---”
咦?不是说他是个老师吗?怎么这谈话内容不像个老师?
苏醒默默地抿了口咖啡,突然一句诗涌入心底:咖啡依旧香,俗人一身愁。
终于他打完了电话,一抬头看见苏醒,立刻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看见你到了。”
“没关系。”苏醒也客气地回应道,略微揶揄了一句,“周末还这么忙?”
“忙,不可开交!”邹广一通电话打得口干舌燥,大口喝了一口咖啡,“公司刚办起来,起步阶段,忙一点其实是好事。”
“开公司?”苏醒更加感觉是介绍所骗了自己,“介绍所给我的资料,显示您是一个老师啊!”
“我是老师!”邹广先重重地点了点头,“但不是传统意义上,学校里的那种老师。”
苏醒用拇指轻轻刮着陶瓷的杯子,不接话,等着他继续解释下去。
“我开了一个学生课外辅导培训班,新开的。”邹广继续说,“其实准确地说,我是老板,招了一些老师,不过这半年我自己也抽空考了个证。”
这个“老师”的概念跟苏醒想象中“三尺讲台两袖清风”的老师形象出入很大,忍不住问道:“既然您是刚做,那您以前是干什么的呢?”
“我以前是卖电脑的!”
苏醒再一次愣住了,邹广说的很大方,苏醒也不能表现得有多么惊讶,只能装作不在意地问:“我不明白,怎么会跨行跨得这么大?”
“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邹广终于取下了他金灿灿,晃得苏醒发晕的蓝牙耳机,“电脑这行不好做了,于是跨行呗!成功并不只是坚持,还要选对方向!”
“那邹先生的意思是,您以前选错方向了?”
“不是。”邹广说,“卖电脑让我挣了点钱,但这个行业再往下就很难发展了,利用卖电脑挣的钱作为跳板,跨上另一个更好的行业,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么?”
“培训班是个很好的行当吗?”苏醒不知不觉地进入了反驳的节奏,“这个---应该是需要一些资质的吧?”
“资质当然有,我们是正规的企业,不是小作坊!”邹广着重强调了一下,“你想想,现代人,都在忙着挣钱,结了婚生个小孩儿,挣钱其实就是为了小孩,对不对?每个父母都想给小孩最好的,但最好的往往就是最贵的!所以父母就必须更加拼命的挣钱,所以,这里面,就产生了一个矛盾---”
“什么矛盾?”
“父母拼命挣钱是为了子女,但恰恰因为都挣钱去了,所以就缺少了陪伴孩子的时间,那你说,哪个是对哪个是错?如何解决问题?”
苏醒不明白好好的相亲为什么会演变成了子女教育问题的讨论,但还好这个问题并不是太无聊:“我不知道,似乎---很难选择。”
“所以才有教育机构的存在!”邹广那本身就是两难的问题并没有什么最佳的答案,“父母尽可以去挣钱,把陪伴的任务交给我们!”
苏醒笑:“你们可以代替父母?”
“严格上讲,不可以。”邹广说,“但父母花了昂贵的钱把孩子的课余时间托付给我们,至少能让他们心理上有些安慰。”
苏醒细眯着眼睛:“所以,按照你这种理论,父母理所当然地把最贵的当作最好的,你们这行是暴利啊!”
“无论哪一行业,都有暴利的存在,商人做事,纯凭良心。”邹广的坦然已经出乎了苏醒的意料,他居然没有假惺惺地客套一番,“我选择做教育行业,其实还有另外一份考虑,算是我的私心。”
“什么?”
“我喜欢听别人叫我邹老师。”邹广自嘲地笑笑,“以前吧,我挣多少钱,人家都觉得我是个卖电脑的,没地位。现在,人家见了我,叫我一声邹老师,那种感觉----你能体会吧?”
“明白。”苏醒点点头,她突然想起了莫墨的一句话:在目前的相亲市场,体面比挣钱更加吃香。
其实哪里是相亲市场,整个社会都是这样吧?
“苏小姐,你相亲是为了什么呢?”邹广突然又开启了反问的模式,“家里人催得紧吗?”
“不是一点点的紧。”苏醒道,“恨不得让我辞职,天天来相亲。”
“我不认同这种观念。”邹广说。
“嗯?”这倒是出乎了苏醒的预料,“邹先生是个浪漫的人?”
“也不是。”邹广不看苏醒的眼睛,喝着咖啡说道,“我其实是想找一个,能够陪伴我,一起奋斗的人。”
苏醒没有接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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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依旧是邹广先行离开了。
主要是他后来又接了三四个电话,苏醒实在感觉不好意思和无趣,就说了句“您要是先忙,就先走吧”。
然后邹广就在连声的“不好意思,下次联系”中转身离开。
苏醒走的时候,柜台上还是站着那个小姑娘。
苏醒走到了门口又掉了头,回来问她:“你们店真的没有一个男服务员吗?”
“真的没有。”小姑娘弱弱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