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熠记得第一次见到叶棠,是在六月中旬一个棣糖色的黄昏。
他和几个朋友从电影院出来,去了停车场,正找着车,安全通道那里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像是起了什么纠纷。
一个朋友探探脑袋:“发生什么事了,我们去凑凑热闹?”
“少管闲事。”宁熠扫了眼车牌号,把车钥匙扔给他:“叶承宇,这辆你开。”
叶承宇搂着的小女朋友好奇地张望了下那拨人,看到孤零零被围住的那个,忍不住说:“哇,那个女生好好看哎。”
“我看看能有多好看……操,这是我堂妹!”
听到叶承宇的大呼小叫,宁熠微微抬眼,瞥过去的时候不由愣了一下。
被那群人围住的少女低垂着眼睑,皮肤是白瓷般的雪白,乌黑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分明是极为冷淡的神色,却仿佛带着媚。
宁熠顿了顿,将帽檐抬起来:“你说这是你堂妹?”
叶承宇急得不行:“对啊,是叶棠,我家最宝贝的就是她了。”
宁熠无情绪的目光落向被几个人围住的叶棠,眉头跳了跳:“那去看看吧。”
叶棠是准备打车回家的,有个猥琐男人一直跟着她,她心里害怕,加快了点步伐想把人甩开,没走多远就被截住了去路。
那个猥琐男人故意挡在她面前,她下意识的转身,有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逼过来。周围人来人往,但也没有人要过来帮她的意思。
叶棠没抬头,乌扇般的眼睫垂下,手机背着这群人准备报警,其中一个眼尖的瞅见了,劈手将她手机抢了过去。
“哟,小妹妹还想报警啊?我告诉你,你报警也没用。”
一群人哄笑着,开始动手动脚推推搡搡。
为首的男人看着她,嘻嘻笑着:“我还没见过长的比你更好看的妞,不搞搞可惜了。”
他手刚要伸过去,就感到背后巨大的拉扯力,猛然把他掼到了地上。
“啊——哪个龟孙子在背后阴老子!”
叶棠听见动静,微微侧眸,近在咫尺的侧颜映入眼里,少年帽檐下瞳色浅淡的桃花眼微眯着,眼尾下的一点泪痣,有种近乎妖异的美丽。
宁熠揽住她的腰身,顺手将人推到叶承宇怀里,吩咐了一声:“路梦瑶,给你舅舅打个电话。”
路梦瑶反应很快:“好,要他派人过来吗?”
“不用,”宁熠上前两步,结结实实地踩在正挣扎着要爬起来的男人的手背上,眼底浮上浓郁的恶意:“不小心在他的地方把人打残了,请他善后一下。”
……
叶棠知道宁熠是市一中的,叶承宇跟她提过,说宁熠不怎么去上课,他属于很聪明的那种学生,成绩在年级遥遥领先。
但从开学到现在,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宁熠跟自己一个班。
神不思属地上完了一节课,叶棠一直在悄悄看着旁边的宁熠。
外面的阳光炙热刺眼,教室里侧的纯色窗帘拉上了,开了室内灯。
身侧的少年单手支着下巴,认真的看着投影屏。冷白的灯光衬得他的皮肤更白,眉眼稠艳凛冽,优越得不似凡人。
叶棠收回偷瞄的小眼神,埋头在本子上继续做笔记。
其实老师上课的内容,在宁熠的眼里十分基础,没什么可记的,他也不知道叶棠在奋笔疾书些什么。
随意瞥了一眼,他看见叶棠本子上有一段话:“平面外一点a与平面一点b的连线和平面内不经过点b的直线是异面直线。”
怎么记得都是这种基础知识啊。宁熠又瞥了一眼,发现叶棠在写:“好饿啊但是老师一直盯着我同桌也很认真在听课我都不好意思吃零食而且大家都在往这边看淦我也不想这么荣幸啊。”
宁熠忍不住笑了一下。
叶棠警惕地停了笔,用手盖住自己的笔记本,看了一眼宁熠。
宁熠却是一副认真听课的好学生模样,眼睛盯着投影屏,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叶棠这才继续埋头写了下去。
课间休息的时候,宁熠刚想和叶棠说话,叶棠就问他:“宁熠,你想不想吃零食啊?”
宁熠轻轻摇头。
叶棠说:“没关系,你不用不好意思,你上次帮了我,我请你吃零食也是应该的。”
她从包里拿出来一包糖果,送到宁熠手里。
宁熠看着包装袋里五颜六色的糖纸,那双桃花眼瞳色很浅,眼神却深,让人看不清里面是些什么。
“怎么了?你不喜欢这个嘛?不喜欢的话我还有别的零食。”
“不用了,”宁熠侧眸,眸色由沉转淡地笑了下:“我很喜欢。”
当晚回家叶棠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叶承宇,叶承宇本来还听的津津有味,在听到叶棠给宁熠送了一包糖果后,脸色顿时不太好了。
“他真的收下了?”
叶棠窝在沙发上玩手机,神色无辜地重复第三遍:“收下了,他还说他很喜欢。”
不就是收下了她一包糖果吗?叶承宇至于这么一副被雷劈的模样。这么想着,她也跟着问了出声。
“九岁那年生日,宁熠的父母给他买蛋糕耽搁了时间,回来路上出了车祸,当场身亡。”叶承宇说起来也挺唏嘘的,“那天以后他就不过生日了,也从来不吃甜食。”
“那什么,棠棠啊,下次可别给他送糖了啊,容易提及别人的伤心事。”
叶棠怂怂的抱着手机没敢说话。
于是接下来一整天,她都在心虚的避开宁熠疑惑的目光,直到自习课下课,宁熠低声问了句:“你今天带了糖吗?”
“带了啊。”叶棠吓得小心脏一颤。
大概是她的态度过于紧张了,宁熠皱了皱眉,想到了什么似的:“叶承宇跟你说了什么是吗?”
他低着头,垂落的眼睫在眼下洒落一片浓浓的阴霾。
叶棠惊讶地睁大双眼,她能看出宁熠现在的心情不是很好,犹豫了一会,从包里掏出一颗糖果,悄悄地放在宁熠的桌子上。
宁熠侧目,那双桃花眼里没什么情绪。
叶棠给自己鼓足了勇气,一本正经地说:“虽然我不是能说这种话的处境……但去世的人也不会希望留下的人太难受,所以你一定要得到真正的幸福,一定要哦。”
“……”
宁熠眸色微凝,良久才叹了口气。
奥地利的心理学家阿德勒曾说过一句话:“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声都在治愈童年。”
十几年来他负罪前行,无数次无数次责备自己,反倒因为叶棠一句话坚定了想法。
“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
“这个问题嘛,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陪着你一起,找到真正的幸福。”
宁熠看着她,轻声道:“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会啊。”女孩笑了,目光如掬在掌中的一捧春水。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太阳在西头降落未落,垂死挣扎着洒落谢幕前的余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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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记得那个棣棠和蜜柑一样的黄昏里,叶棠站在电影院外的停车场入口。
他听到远处人群争执的声音,一转头,就看到那个被男人围住的,有些狼狈的女孩。
但女孩的眼睛很明亮,看着她的眼睛,就仿佛整颗心也跟着亮堂了。
宁熠一直很喜欢那双明亮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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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说过事物的发展是螺旋式上升和波浪式前进的,虽然道路是曲折的,但是前途是光明的。”
“所以……你想说什么?”
“宁熠你会永远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