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女子节快要到了,顾家母破天荒地允许他们外出游玩一回,采买他们喜欢的东西。她跟叶素心那群官家女子的喜好不同,哪怕都是女子也玩不到一处去,她就带着夏晴冬雪单独出门,身边跟了一个叫孔方的护卫,这是顾斐派来保护她的人,也不会出现她的面前,她可以自由自的玩耍,也不用担心自身的安全,一举数得。
她好久都没有上街了,以前一天二十四时都在外面,现在长年累月都关在那间四方院子里,连外面的人穿什么样的衣服都忘记了。定城是帝都,繁华热闹,人来人往,街道上男女老少来回穿梭,今日街上的女子特别多,虽说离国是个民风开放的国家,女子可以抛头露面,但是城里的姑娘大多数还是独坐绣楼之上,终日以琴棋书画为伴,等长成十四五岁寻觅个良人,相夫教子过完一生。女子节是个例外,她是属于女人的节日,这天坐在屋中的女子倾巢而出,为淘的心爱之物,或自觅一段良缘而游走,可惜这是白天,见不到未婚少女人手一个灯笼走在灵犀桥上,或者是折了小船,点了蜡烛放在灵犀河内,虔诚地许下自己愿望,任由它摇摇晃晃漂流远去。
这些都是夏晴冬雪跟她说的,她以前居住在乡下,女子节正是赶上农忙的时候,白天在地里劳作,晚上疲惫不堪睡的不省人事,哪还有什么精神参加女子节。更何况小山村子里哪有什么寻找心上人这么浪漫的事,女子到了成婚的年龄,找一个门当户对家境差不多的人家,媒婆前来说亲,连面都没有见着的两个人就结了亲,对眼的,和谐过一辈子,不对眼的,怨恨打骂一辈子,像她这样的情况简直是凤毛麟角罕见至极,只可惜还是不幸福。
夏晴说:“少夫人,前面南方斋的点心不错,你要不是尝一下。”
谢秋纺眼神一亮:“要,你去买。”顾家厨师做的点心也不错,可惜在顾家母威严地注视下她不敢多拿,只能吃一两块解解馋。今日她一个人在外面没有人管,她一定要大吃特吃。夏晴进去买糕点,她和冬雪在外面等,顺便看看四周的风景,其实也看不到了风景,除了房屋和树,就是人。满目的人从身边走过去,她的感冒没有痊愈,人一多头就有些昏,也没有心思看风景,只是等着夏晴的糕点。
彼时,一个男人慌慌张张地朝他们冲过来,正好撞到了站在街边的谢秋纺,差点儿把秋纺给撞倒了。身边的冬雪呵斥道:“喂,你走路没有长眼睛啊?”那个男人也不道谢,径自往前冲。
人群里冲出一位姑娘大喊:“快抓住他,他是小偷。”
这还了得,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还有人敢行窃,谢秋纺正义感爆棚,看见没有人阻拦那个小偷逃跑,抄起旁边猪肉铺案板上的刀撩了衣襟追了上去:“站住,别跑。”周围的人都用惊诧的目光望着她,一个穿着长裙的女人当街追一个贼,太稀奇了。
谢秋纺拿出在青石村爬山的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追上那个贼,其实也算不上是她追上那个贼,可能是那个贼在跑得太快,竟一不小心跌了一跤,让她正好趁机一举将他拿下,刀架在那贼的脖子上,气势汹汹地说道:“把钱交出来。”感觉不太对,不过事情是正义的事情就可以。
“姑奶奶,你别动手。”那贼顿时吓得魂不附体,颤抖地拿出身上的钱袋子递过去:“我给你,我给你。”谢秋纺一把抓过钱袋,把手里的刀一收:“下次再敢做这种鸡鸣狗盗之事,小心你的脖子,滚。”贼连滚带爬地逃离了现场。
那位姑娘见到她手中的钱袋连声道谢:“谢谢,谢谢。”谢秋纺做了一件好事,心情特别好,大手一挥说道:“不用谢。”想着手中还拿着别人的杀猪刀,赶紧往回走,没走两步,头一阵眩晕,要不是跟着跑过来冬雪一把扶住她,她早就瘫在地上。
“夫人。”她听见冬雪这么叫。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有人说:“这是跑得太急了吧,赶紧给她倒一杯凉水。”
又有人说:“旁边不是医馆吗?温大夫的医术可是远近闻名的,让他帮忙看看吧。”
还有人说:“你看,温大夫人来了。”
迷迷糊糊中,有人拿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声音温和,清冽如甘泉:“这位夫人大疾未愈,刚刚又跑得太急,把她扶到我的医馆里去,我替她诊治一下。”
她被人灌了一口水,那水不同于往日喝的茶水,水里有一种甘甜之感,水一喝下肚子,人就清醒了,她首先看到站在夏晴冬雪身后的男人,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一袭青衣布衫,头上随意地绑着一根青色发带,头丝散落在额头两侧,他模样清俊脱俗,眉宇间尽是温和儒雅之气,面带着淡笑,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亲切之感。
夏晴一脸惊魂未定地望着她:“少夫人,你吓死我了。”冬雪一脸惨白:“少夫人,你以后可不敢做这样的事。”
谢秋纺一脸无所谓地安慰她们:“哎呀,没事,你看我不好好的吗?”她没有离开青石村之前,在哥哥的保护之下,她可算得上是青石村一霸专好抱打不平,这不是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变得弱不禁风起来。
夏晴忧心忡忡地说道:“这要不是被夫人知道了,少夫人又要挨骂了。”
想到顾家母那张严厉的脸,谢秋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警告他们道:“你们回去可不许乱说。”
夏晴冬雪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们绝不会说。”少夫人在大街上追贼,这要是传到夫人的耳朵里,他们也免不了受惩罚,哪怕回去胡说八道。
冬雪说:“少夫人你刚刚晕倒吓死我们了,幸好有这位温大夫。”
那位被点了姓名的温大夫朝她作了揖:“在下温衡。”
秋纺朝他点头:“谢谢温大夫。”
温大夫说:“夫人有旧寒未愈,我这里开几副药,夫人带回去喝,三副药下来就能药到病除。”
夏晴拒绝道:“不麻烦温大夫了,我们府里有大夫,曾经还是宫里专用御医。”
一旁煎药的小童一脸不屑一顾地说道:“别说宫里的御医,世上有哪几个大夫比得上草木堂的温大夫。”
温衡微笑的斥责道:“归心,就你多嘴。”却没有否认刚刚小童说的话。
谢秋纺想了一下说道:“拿着吧,夏晴你把药钱付了。”秋纺想着自己身体不适,若是能药到病除也是好事一桩,她不想惊动府里的大夫,顾家母要是知道自己生病了,又要说她装柔弱。一场出来闲逛的旅游就这样草草结束,虽然心有不甘,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刚刚那么刺激一下,她真的没有力气再逛街,只能带着夏晴冬雪灰溜溜地打道回府。
女子节当天,顾府宴客,顾家没有落魄以前,顾家的亲戚朋友多如牛毛,整日里门庭若市车来人往,顾家落魄以后,落井下石者比比皆是,也看清一些人的嘴脸,顾家的走得近的亲戚也就没有多少,当天宴客也只是请了叶素心的父母而已,一家人围着桌子其乐融融地吃一顿饭,这个时候谢秋纺必须出去露个脸,作为少夫人,她若不出去倒不会有人同情,只是会被人诟病。反正只是安静地吃喝,吃喝完了她又可以回到自己小院开个小灶。
妇人之间聊的是家长里短,男人之间聊的是军国大事,她一概听不懂,对着面前的菜细嚼慢咽起来,手里拿着一杯茶水喝了半个时辰。顾家母和叶家母相互客套夹菜:“来,这个味道不错,你尝一下。”叶家母是个温的人,身上还透着年轻时娇媚的样子,说话也细声细气。
“顾家母不要太客气,我可以自己来。”一边吃一边嘱咐叶素心,为人妻子不可逾越的一些道理,叶素心听了频频点头。
顾家母劝她:“吃饭的时候就不要教育孩子了,她已经很好了,若不是她,我在这家里可是天天堵得慌,一点盼头都没有。”这是意有所指。谢秋纺依然在吃,对这些冷嘲热讽的话充耳不闻。
叶家母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在顾斐身侧的邱宁烟,回头对顾家母说:“邱小姐不错,又是将门之后。”
顾家母眉开眼笑:“我也觉得不错。”正在喝酒地顾斐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娘,今日怎么没有上糯米藕?”
顾家母说:“糥米藕那么甜,我们家又没有喜甜食的,我就没让厨房准备。”
顾斐说:“我喜欢吃。”回头对管家路远说:“你让厨房去加一道菜。”
“什么你喜欢吃,不过是她喜欢吃而已。”顾家母小声音嘟嚷。顾家老爷说:“这么多人多加一道菜也无伤大雅。”
叶家父说:“是啊,人多,菜多,吃得才有味道,来,亲家翁,我们干一杯。”
“好好。”望着推杯交盏的热闹,秋纺心里有点发凉,她的父母怕是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坐到这桌上,她真不是个孝顺的女儿,为了自己的称心如意,竟不顾自己父母。可是自己称心如意了吗?望着热烈交谈的他们,她就像一个局外的透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