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心先看到他们,停下马车热情招呼:“咦,谢家大哥,你们这是去哪儿?”听了声音的温衡也掀开帘子,温和一笑:“谢家大哥,秋纺,朱姑娘,想不到会在这儿遇见你们?”
人家这么热情地招呼,他们若是故作冷漠置之不理,那就太没有家教了。谢其南行了一礼说道:“我们现在要去城里。”
“那正好,我载你们一程吧。”
谢家兄妹和朱月相视一眼之后,谢秋纺拒绝道:“不用了,我们人多,怕坐不了。”
“哪有什么,我坐外面就是了。”温衡说着就出了车厢,弄得他们怪不好意思。谢其南连忙说:“那怎么好意思让温大夫坐外面呢?还是我坐外面吧。”他们就这样鬼使神差得上了车,结果是两个女眷坐车厢,三个大男人挤在外面,一路飞驰到城里。
十月的天气,空气里夹着秋日的干燥,一路繁花似锦,城两旁高大的树木,摇晃得叶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街上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却听不清说些什么。她恍惚看到半年前自己挽着顾斐的手就像汪洋中颠簸得小船,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浮木,不肯松手,亦步亦趋的随着人群往前走。周遭的商铺吆喝声此起彼伏,因心怀忐忑,她都不敢朝旁边看一眼。
而如今坐在车中,再看安城的繁华,高楼大厦林立,成排的商铺并列而起,各色商品琳琅满目,有的商家直接站在门口吆喝:“胭脂水粉喽,上好的胭脂水粉。”
谢其南问他们:“你们要不要买点胭脂水粉回去?”此时,他们已经下了马车,归心把马车赶回家,而温衡却不知何故没有离开,他们也不好意思赶人走。毕竟他们是坐他的马车进了城,现在过河拆桥还太早了。说不准他们逛得高兴,他还能发一发善心送他们回去,到时候齐大爷的牛车钱就省下来了。
谢秋纺看了一眼远处的商铺:“我不买胭脂水粉,你看看朱月姐买不买吧,新嫁娘总是要备一些的。”
朱月说:“我不需要,你上一次给我做的那个桃红色的胭脂我还没有用完。”朱月是个勤俭持家的好孩子,现在虽然没有进谢家门,但应该省下来的丝毫不能马虎,毕竟以后过日子可比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重要的许多。
赏赐?谢秋纺想了想:“你是说半年以前做的那胭脂,哎呀,那么旧的东西能用吗?还是让我哥给你买一盒新的水粉吧。”说着,又看了一眼旁边的铺子,那是南北杂货铺子,里面应有尽有,特别是东西南北的各种小食,更是让人垂涎三尺。若是以前她早缠着大哥给她买,今时不同往日,她要矜持。只能咽着口水怂恿朱月:“你去买一盒胭脂吧,成亲的时候要用呢?你总不能素面朝天的到我家去吧。”
谢其南也对她:“是啊,女孩子应该有点涂脂抹粉的东西,你就去挑一盒,咱们不怕花钱。”
就连一直沉默的温衡也说:“听说这玉屏楼的胭脂水粉极好,女孩子一涂在脸上就显得容光焕发,比平日里要精神许多。”
在他们的连番劝说下,朱月终于心动了:“好吧,那我们就进去看看,不要太贵的,反正也用不了几次。”
女孩子们去挑胭脂水粉,谢其南跟在后面付钱,而温衡此时有事离开。他们进去后,看着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听着店家口吐横沫的介绍,他们把那些胭脂水粉的好处说得天花乱坠,听得谢秋纺和朱月稀里糊涂一时难以抉择。
朱月问她:“你在顾家应该也用过这些东西,你觉得哪种好?”
谢秋纺按着眉心说道:“顾府有人专门采购这些东西,我都是按照自己喜好挑选,倒是没有听说过有这么多好处,而且,我用了这么久的胭脂,也没有感觉脸上有什么变化啊?”说着,还摸了一脸,脸光滑如缎,那是因为她还年轻,等老了还不是一脸褶皱,跟这些胭脂水粉有什么关系,这些东西又不能返老还童,而且天一热就像面粉似的刷刷往下掉,若不是及时清洗,整个人比毁了容似的还难看。
朱月无奈地扫了一眼那些胭脂说道:“那我就随便拿一盒吧。”她伸手拿了一盒浅粉色的胭脂,店家连忙夸她:“姑娘好眼光,这盒胭脂正好衬你的肤色。”说的朱月和谢秋纺十分无语。
等结账的时候,才知道店家为什么一开口就夸赞这盒胭脂好,这小小的一盒胭脂竟要一两银子,花得众人肉疼。谢其南怕朱月不买,连忙说道:“你也觉得这个胭脂好看,到时候成亲的时候,你涂上这个胭脂,你就比村子里其他姑娘更美三分。”想不到平日里木讷的哥哥,竟也会说好听话。她和顾斐在一起这么久,他好像从来都没有很坦白地夸她。
朱月羞涩地笑了笑,但还是心疼花钱:“太贵了,可以挑另外一盒。”
谢秋纺拉着她的手道:“女孩子一生只有一次的好日子,当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才可以,你就让我哥献一回殷勤吧。”
谢其南一听这话,赶紧从衣兜里掏了钱付给店家,店家眉开眼笑地接过钱,把打好包装的胭脂递给他们。三人正准备出店门的时候,和迎头进来的撞了个满怀,他们三个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让进来的人先进来。谁知道迎面的人并没有动,其中一人惊讶地叫道:“秋纺。”
秋纺听闻声音疑惑的抬头,眼前的女子眉宇间藏着洒脱,头上横插着钗鉓叮咚作响,双耳戴着米粒大小的明月珠,一袭浅绿相间的绸缎衣服,腰间的绿带子随风而起舞,美艳的脸庞散发着熠熠的光辉,让人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竟是邱宁烟,真是冤家路窄,她已经缩在小山村的将近两月有余,一是心伤,二是怕见熟人,谁知道怕见故人,偏逢故人,真是无巧不成书。
她身边跟着个女子,衣品容貌也皆是上品,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官家女子的骄矜,掩着帕子上下打量着她:“她就是谢秋纺啊。”
邱宁烟点头:“是的。”一脸微笑地望着谢秋纺打招呼:“你进来的还好吗?”
谢秋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木木的点头,扯了一下朱月的衣袖小声音说:“我们走吧。”眼前女子说来应该是她的情敌,她心里有根刺,哪怕是她自己放弃的这段姻缘,她也无法拔除心里这根刺。没办法像她一样云淡风轻风轻地打着招呼。这也许就是顾斐喜欢邱宁烟,而不喜欢自己的原因之一吧,她心胸狭窄无法容忍自己看不惯的事物。
他们错身而出之时,又听见那女子说道:“难怪顾斐会休了她,竟是这样木钗粗衣的女子,怎么能配得上那无双的顾家大公子。”这话一下子刺痛了谢秋纺的心,却无可反驳。她说的都是对的,她是一无所有地回家,头插的是旧时的钗饰,穿的是旧时的衣裳,完全一副农家女子打扮,毫无品味,毫无气质,毫无美丽,也难怪她这样评价自己。
朱月小声音对她说:“要不我们在前面绣坊给你做两身衣裳吧。”
谢秋纺摇摇头说道:“不要,我又不是新嫁娘,要做也是你做衣裳。”
“那你是我未来的小姑子啊,也需要打扮的漂漂亮亮得才行啊。”朱月不赞同她的说法,拉着她就要去做衣裳。
谢秋纺见推辞不过,连忙把哥哥推出去做借口:“我们是不是把正事忘记了,今天是让哥哥来量身做衣服的。”
朱月这才拍了一下脑袋:“哎呀,对,我差点儿把正事忘记了。”又抬头看了一眼天:“我们的速战速决,不然就赶不回去吃晚饭。”三个人匆匆忙进了成衣店,趁着伙计帮哥哥量衣服的时候。他们自己也看了一下女子所用的布料。
“我觉得这块布料不错,回头给你做一身衣裳?”朱月指着一块浅绯色的绸缎说道,看来她还是没有死心,想给她做一身新衣服,真是个贤惠的好嫂子。八壹中文網
谢秋纺无奈地笑了一下:“哎呀,朱月姐姐呀,我真的不缺衣服,你还是先选你自己衣服吧,你看看这块红色的布料,给你做新嫁服正好。”
“我不需要,我的新嫁服娘已经准备好了。”朱月一脸甜甜的笑,真是有娘的孩子像块宝。不过她也不差,她成亲虽然仓促,娘却给她做一件简单漂亮的嫁衣,让她在村民面前很出了一阵风头。
“那这块布料,这块浅红的布料,等你回门的时候可以穿。”秋纺急中生智的拿了另外一块布料在她面前抖了抖。
朱月抚额:“行了,我再让你选衣料做衣服,你等一会儿连我未出世孩子的衣服都给推荐上了。”
谢秋纺笑,暗自抹汗,转移目标成功。她现在真的不需要衣服,她只需要静静地过日子就好。
哥哥完事之后,坐在长椅上等他们,见他们走过来问:“怎么样?挑了好自己心仪的布料没有?”
朱月没好气地看着秋纺说道:“挑什么挑?你妹妹说了,她要是没有衣服穿,以后就借你的衣服穿。”
这话她哪有说过?谢秋纺暗呼冤枉。老实木讷的谢其南却当了真,皱了一下眉说道:“那还像个女子么?我身上现在还有银钱,你去挑一下自己喜欢的布料,给你做一套衣服。”
又来!谢秋纺看了朱月一眼,朱月摊手说道:“这是你哥说的,不关我的事。”看着这夫妻俩沆瀣一气,作为小姑子的她,以后的日子怕是不要太好过。
她摸着肚子说:“哥,我好像饿了,早上吃少了,要不你买点零食给我们垫底吧。”
“零食能当饭吃。”朱月毫不知情的拆穿她。
谢秋纺一本正经地说:“南北铺子里有松果、瓜子、话梅,还有糕点,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买不到的。”
朱月想了一下对谢其南说道:“那还是去买点吃的吧,你看你妹妹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哪有?又冤枉她!谢秋纺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却一脸渴望地看着自己的兄长。
看着两个吃货,一个未来的媳妇,一个亲生的妹妹,也懒得拆穿他们,挥手说道:“走吧。”
“耶。”终于心想事成,她出门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可以吃东西,其他的事情都提不起她的兴趣。
走了不远,就看见归心驾着马车过来:“三位是不是要回去啊,我家公子让我送你们一程。”
三个人面面相视,谢其南说:“那怎么好意思呢?我们还是自己雇车回去就好。”
归心说:“哪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也就是一来一回的事情。”说着看着谢秋纺继续说道:“对了,谢小姐,车上有东西,是我家公子给你的。”
温公子还送东西给她。三个人好奇地爬上车,案几上放着用油纸包好的一袋东西。谢秋纺好奇的拆开一看:“竟是南北铺子里贩卖的各式各样的零食。”
“我家公子说,不知道你喜欢吃哪样,所以各自买了一些让你慢慢品尝。”归心的话从车外面传了进来。
朱月小声音说道:“想不到温公子还是有心人。”
秋纺瞪了她一眼,朝车帘子外面努了努嘴,隔墙都有耳,何况只隔着一层帘子,这话要让外面的归心听了去,又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再回去说给他家公子听,以后他们还要不要见面了。
“你不让我说,我也得说,我觉得温公子真是难得一见的有心人。”这回朱月是趴在她的耳朵上说的。一句话说到她心坎上去了,她又想起母亲的话,她默默地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却忍不住心有点乱了。
望着桌子上冒着香气的点心,眼前竟浮现温衡那张温文儒雅的脸,朝她微微一笑的样子,想着,脸就有些发烧。
又过了几日,朱月又邀她上街,她皱着眉问:“我们不是才去了没两天吗?”她本来打算今天到大伯家的鱼塘去摸鱼,这下子看来计划又要泡汤。
“那不是给你哥做衣服吗?”朱月拉着她的手臂说道:“这次是给我做,不,是给我们两人做衣服,我们一人做一套衣服,到时候穿到村子里得去显摆,看那些人还敢闲言碎语说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