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曾经是这些女子中的一员,她有很美好的梦,梦见自己得遇一良人,幸福而美满得过一生,她的花灯也曾经带着她的愿望飘然而去。
谁知道现实却一个浪头打过来,又快又疾又狠,她才幡然醒悟,年少时的梦终究是梦,现实的生活只会给人以响亮的耳光,让人不再沉浸在梦里。
她望着手里的花灯叹了口气,她再也没有当初那种急迫的心情,但她依然相信爱情,相信年复一年来放花灯的女孩子,千千万万中的人,总有一些也曾经寻找到自己的良缘。
她提着花灯漫无目的走着,心里有点焦急,看着天色渐渐变淡,时辰不早,她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哥哥和朱月,她真的要先回去了,不然她一个人可不敢回家。
她怕走得太早,哥哥他们也在找她,到时候又生生的错过。
正左右为难之际,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回头看了一眼:“哥……。”眼里的目光又黯淡了下来:“怎么是你?”
竟然是温衡。他依旧一身青衣,头上斜插着一根青色玉簪,衬得他整个人更是丰朗神俊温润如玉。
“怎么不能是我?”温衡见她一脸温和的笑,瞄了她一眼继续问:“你好像见到我不怎么高兴?”
“没有,没有。”秋纺摆手解释:“我跟我哥走散了,我到处找都找不到他们的人,刚刚我以为你是他。”
“我知道,你都喊我哥了。”温衡笑了笑。
说起这件事情,秋纺突然好奇地问:“对了,温公子你今年多大呀?”
“二十有二,未婚,家里双亲早不在世上,一直都定居安城。”
谢秋纺本来就是无心一问,谁知道他竟回答得这么详细,她知道不应该有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想法,不知怎么的,就是忍不住有一点三心二意的想法,脸色也泛起了微红,好半天才尴尬的答了一句:“啊,是吗?”
两个人并排往前走,温衡细心地接过她手上的灯笼:“我陪你一起找吧。”
“你。”秋纺往他身后看了看,一群陌生人从她们身边来回而过。
他耸肩:“我也是一个人。”听到这话谢秋纺有点心疼,她只是表面上一个人而已,她上有父母兄长,将来还会有嫂子,而温衡真的是孑然一身没有任何亲戚朋友,想到这里心竟微微的替他疼起来。
谢秋纺爽快地答道:“行。”说完相视一笑。反正她也要找哥哥,本来她一个人很是害怕,现在有温衡跟她一起作伴,她也可以慢慢寻找。
此刻她的心静了下来,没有刚刚那种彷徨无依的感觉,望了一眼温衡俊秀的侧面,心里有个很奇怪而又大胆的想法:“他好像也不错,若是她不嫌弃自己就好了。”
想法冲进脑海的那一瞬间,她又觉得自己痴心妄想,他这么优秀一个人怎么可能喜欢自己?她真的是被爹娘的话给影响到了。
桥的另一头面无表情的顾斐注视着这一幕,桥上面的人有说有笑你来我往的交谈,有点刺痛他的心。她刚刚距他于千里之外,见到自己就像见到恶人撒腿就跑。
现在竟跟陌生的男人这么亲密,这也不算是陌生的人,草木堂的大夫,城里姑娘趋之若鹜的年轻俊才。以前他从来没有觉得有人会成为他的对手,这一刻他竟有了危机感,看来有些事情不得不提前解决。
“公子。”朱和看着他阴郁的半张脸,小心翼翼地问:“我们要过去吗?”
“回家。”顾斐甩了一下衣袖头也不回的走掉。朱和看着自家主子怒气冲冲的背影,又看了看桥上相依偎依的两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们围着河边走了一圈就是没有看到哥哥和朱月,温衡提议:“大家都在放花灯,不如你也先把手上花灯放了吧,错过这个时辰,岂不是太可惜。”
她看了看河边挤满了的男女,被他们脸上热情洋溢的笑感染点点头道:“也好。”
放完花灯,实在找不到哥哥和朱月,她就让温公子先送她回家,反正哥哥和朱月迟早会回家的,到时候再质问他们抛下她去哪里。她心里隐隐的有一种感觉,哥哥是故意抛下她,让他们两人可以安心的过两二人世界。她毕竟在安城住过一段时日,也不会真的走丢走不到家,要真是那样的话,自己真不应该跟他们出来。
转念一想,自己这种想法太可怕,那可是从小疼她到大的亲哥,朱月也是自己从小长到大的青梅竹马,他们只是看自己一直郁郁寡欢,趁着这个大好的日子让自己出来散散心,让自己心里的烦闷愁苦一扫而净,免得憋出病来。不然谁愿意带个大盏的电灯泡,让他们想说说悄悄话都没有机会。
旁边的温衡突然问道:“秋纺,你是打算试试你手上的花灯能不能游泳吗?”
“啊。”秋纺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手里提着花灯想放又不愿意放下去的样子。她不好意思地朝他一笑,刚刚胡思乱想心思飞了,完全忘记了要把手里的花灯放到水里。
“等等。”她准备放的时候,温衡出言制止,她疑惑地望着他:“怎么了?”她放花灯的姿势不对吗?她可放了好几年的花灯,每一年的花灯都飘得很远,都没有半路上夭折沉入水中。
“把你手中的笔借我用一下。”他对旁边的公子说。旁边的公子也是携着自己喜欢姑娘出来的放花灯,他倒是挺有仪式感,竟还带了笔墨,手里的笔还滴着墨,可见刚刚给姑娘手里的花灯提完字,她大字不识几个,只觉得字写得很漂亮,眼前人应该是个读书人。
蹲着女子突然笑了起来:“哈,我说不让你这样,你偏要这样。”谢秋纺看了那女子一眼惊喜地叫:“竟然是你。”竟是被她拉出人群堆里的小锦。这还真是缘分,这么大的安城,兜兜转转竟然又相遇了。
那女子也看向她:“哈,竟然是你,想不到这么巧。”她抬头看了一眼温衡:“这位是你的心上人?”
她口无遮拦的话让谢秋纺面色一红,急忙解释道:“不……。”话没有说出口就被温衡打断:“你们认识?”
“啊。”谢秋纺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尴尬一笑:“一件乌龙事。”
小锦回头看着身侧的男子说道:“阿元,把你的笔借人家用一下呀。”
阿元连忙双手递上手中的笔,温衡拿过谢秋纺手里的花灯,大笔一挥,两行小字出现在花灯面上,字迹漂亮挺拔,她只认识其中一个字“人”。又不好意思写的是什么?只听见小荷在旁边吃吃地笑。
她望了一眼小锦,接过温衡手中的灯笼问道:“我现在可以放了吧?”
“嗯。”温衡点头微笑。
小锦在旁边说:“我们一起放。”
两盏花灯随着其它的花灯晃晃悠悠的远行,远远望去,竟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布满河面。小锦揣了她一下:“赶紧许愿。”
许愿?她都快忘记要许什么愿了,怎么办?不管,先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祈祷,以前她只想着找个良人相伴一生,现在这个梦破碎了,良人也走了,她也心灰意冷了。她还有什么愿望呢?愿家宅平安,愿身边的人平安喜乐,愿未来,她还有未来吗?想了很久,结果花灯都飘得不见踪影,她都没有想起许什么愿望,幸亏愿望不必说出来,不然那就非常尴尬了。
谁知阿元是个煞风景的人,小锦一睁开眼睛,阿元就问:“你许的什么愿望?”
小锦白了他一眼:“凭什么告诉你?”
阿元锲而不舍的再问:“那你应该告诉我是不是跟我有关吧?”
“要你管。”小锦冷冷地回他三字,回头问秋纺:“姐姐许的什么愿意?”这两个人还真是天上一对,地上一双。
秋纺无奈地看了一眼温衡,小锦立即心领神会,手握着拳头一脸兴奋地说道:“我知道了。”
她知道什么?她都不知道,她知道什么?谢秋纺挑眉沉默不语,随便她去胡乱猜测,只要她不再刨根问底就行,哪怕是个误会也无所谓。
放花灯结束,结果两个人同行变成四个人同行,她和小锦一见如故,小荷挽着她的手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她还没有开口问,已经把小锦家事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小锦是个商户人家的女儿,阿元是他们家的帮工,两个人在一起的事情,父母并不知晓。小锦家里替他寻找了一段门当户对的好姻缘,对方是个稳重的人,小锦不喜欢他,甚至有意跟阿元生出私奔的心思。那说话时候不顾一切的表情跟她当初非要嫁给顾斐的神情一模一样,甚至更决绝几分。
秋纺看着离他们有几步距离的小锦,小声音问:“有些事情你还是要三思而后行。”她是前车之鉴,不希望有人再步她后尘。
“我才不呢?我认准了就他,谁也不能改变。”小锦斩钉截铁地说道。
秋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是最没有资格说什么的人,她那一团糟的婚姻生活羞于耻口,想了想说道:“你还是多考虑一下你的父母吧。”
小锦顿时沉默,可见她和父母之间应该是存在分歧,她很爱自己父母,却又舍不得自己喜欢的人,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四人走到南北铺子,温衡突然停住脚步说:“你们等等。”然后径自走了进去,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包零食,他把两包零食递给秋纺:“你和小锦姑娘相识都没有送见面礼,不如就拿零食代劳吧。”
秋纺一听递了一包给小锦:“喏,见面礼。”
小锦眉开眼笑地接过零食说:“你看他对你多好,哪像阿元一点人情世故都不通。”阿元满脸通红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温衡赶紧打圆场:“这是元兄提议的,他看你们聊得这么开心,所以才有了这个想法,我怕他捷足先登,就先买来做了人情。”
“他。”小锦斜了他一眼说道:“温公子可别替他说好话,他平日里就是个不谙世事的木头疙瘩,哪会生出这样通情达理的想法。”空气顿时尴尬起来。
谢秋纺突然想到她和顾斐,每次话说到半截就停住,两人之间的气氛让人很不愉快,这可能就是话不多投机半句多吧。
那个时候她还把一切的揽在自己身上,现在看到阿元束手无策的样子,心酸不已,连忙岔了话题:“哎呀,也不知道我哥他们回去没有?”
温衡连忙接话:“我现在就叫归心驾马车,我送你回去。”话说回来,他们俩人的默契倒是无人能及。
四个人分道扬镳,驾着马车的归心一见到她就没有好脸色,冲着他就公子嚷:“公子,你就是为了陪她去逛街,你不知道我都快被宋员外给骂死了。”
温衡蹙眉斥责他:“你多话做什么,驾你的车去。”
谢秋纺看了温衡一眼:“我是不是耽误你看诊了?”
温衡没有说话,归心滔滔不绝地讲着:“你还好意思说,本来我家公子今天准备去宋员外家看诊,走到半路上不知抽了哪门子疯,突然不去了,害得我被宋员外臭骂一顿,原来是看见你了,真是……。”
话没有说完就被温衡打断:“归心,你想今天把所有的草药都清理一遍吗?”
归心连忙举手投降:“行,当我什么都没有说,驾。”马车在大道上飞驰而行,秋纺的心随着马车的颠簸起伏难平。
原来他是在半路上遇见她的,见她孤身一人才决定陪伴左右。他一直对自己这么好,从她的家人到她都照顾得无微不至,这样的深情厚谊她若感觉不出来,那她岂不是一根木头。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心怀忐忑,不想捅破那层窗户纸,她心里还在期待什么?眼前一下子又浮现了那人英俊的脸,他用一双幽深漆黑的眼望着自己。
为什么忘不掉他?为什么像幽灵一样摆脱不掉他?他就像一个影子一样无所不在,真是冤孽!
一到家门,就看见父母兄长和朱月都在门口焦急地张望,哥哥一见到从帘子里探出头的她,上前两步一脸关切地问道:“秋纺,你回来了?”
秋纺横了他一眼:“你这是巴不得我回不来呀。”说着,掀起裙摆跳下马车。
朱月眼尖看见车里的人说:“是温大夫送你回来的呀。”接着一脸暧昧地看着她。
父母也热情地招呼着:“温大夫你要进来坐吗?”完全忽略了失踪的女儿刚刚回来需要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