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温衡促膝长谈之后,她整个人都变得豁然开朗,有些事情强求不得,特别是心里的事情,骗别人容易,骗自己就很难,连自己都骗不了的事情,更不可能骗得了别人。她先让顾斐住进心里,现在想将他赶出去并不容易,甚至用尽一生一世的时间也可能困在自己的设的这个局里出不来。
家里人也默契的不提这些事,大家一心一意准备过年,准备着哥哥和朱月的婚事,她也很期待双喜临门,她这一年糟心的事情太多,若是能有一二件冲冲喜,也能让她阴霾的心情一扫而净。只是近日家里出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化,让她有点发愁。
堂屋摆了一张新的圆木桌,上好的红木桌,光亮得能照出人影,桌子很重,她一只手只能勉强地抱起一只桌角,而家里的老木桌子已被劈成柴火堆在墙角。她问正在劈柴的爹爹:“怎么突然换了桌子?”
爹头也不抬回答她:“快过年了,你哥又要成亲,你看我们家那张圆桌腿脚都站不稳,换一张新的桌子撑个排面。”
那也太奢侈了!她虽然不懂红木的行价,可是这种木材做的桌子在顾家那种大户人家随处可见,自己家这种农村家族怎么能用起这么贵重的物品。
也许只是个假的红木桌吧!谢秋纺这样安慰自己,不过家里那张桌子也实在太破了,的确需要换一张新的桌子,让简陋的家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过了两天,父亲和哥哥正在粉刷围墙,她站在墙边皱着眉:“哥,你们为什么要重新粉刷呢?我在旁边种一些花花草草,来年春天长满了绿植岂不是更好看。”
“但是在来年春天到来之前,这里光秃秃得很不好看。”正在家里打扫得娘横了她一眼:“也不知道脑袋里哪来的那些花红柳绿的思想,做围墙是为了鸡鸭鹅不要跑出去,你种一些花花草草,不用等到来年春天就被他们啄得剩下一堵光秃秃的墙了。”
娘说得真的很有道理,让她无言以对,屋子里有两个帮工正走出来,谢秋纺惊讶地问:“娘,屋子里也有龙啊。”
跟出来的朱月说:“婶婶说把屋子收拾出来做新房。”
这得花多少银子啊?谢秋纺在心里嘀咕,他们是庄户人家,一年就靠田地里的那些收成,卖点家畜和山货才能有些积蓄。虽然自己女儿也曾经嫁入豪门嘛,却也是个赔钱货,当初怎么嫁出去的,现在怎么回来。
她关上门从首饰盒子里翻出一根玉钗,白色透明的玉钗,触手生温,这是顾斐送她的唯一的一件最爱的礼物。她那时伤心欲绝地离开顾家,以为自己什么没有带,却鬼使神差地把这根玉钗带在了身上。她一直把这支玉钗丢在盒子里,她本想着就这样藏一辈子。
唉,有些事啊,真的还到不了一辈子。
她反复触摸的这支玉钗,心里很是不舍,要是连它都在了,她就连最后一点念想都没有了。她想的洒脱简单,就这样任其发展,若是以后不见面就让今生相忘于江湖,现在看来还是高估了自己。
第二日,她和朱月一如往常到城里得去采购,趁着朱月忙碌,她偷偷摸摸溜出来找到一间看上去最大的当铺,当然,也是问了路人才知道眼前这间是最大的当铺。最大当铺最有钱,她这支玉钗应该能当不少钱。
她自信满满地走进去,把玉钗往桌子一放:“老板,我当东西。”
老板本来不想理这位衣着朴素的丫头,可一见到柜台上的东西,眼睛就发直,这可是上好的温玉制成的玉钗,只有王侯将相的家庭才用得起。眼前这个小丫头衣着简单,头发挽着一根木簪子,发丝垂在额头两旁,只是一名平平无奇的普通女子,哪里会用得起这么贵重的玉钗,不会是偷了主人家地拿来典当吧。
他斜着一只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子:”这支玉钗是你的吗?”
这话问得她浑身不舒服。虽然这支玉钗不是她的,是顾斐送给她,可那就是她的,凭什么一脸怀疑地看着她。她瞪着老板:“这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
“姑娘,这支玉钗非王侯将相家的女眷才能用得起,请问,你是哪一家的女眷?”老板晃动着手中的玉钗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她想起自己已经被顾斐休回家了,现在说这些,到时候老板一去查实,岂不是自取其辱。没想到出门当个玉钗,竟还惹来这么多事,真是人间套路多,她的想法太天真。
“我不当了。”她伸手去抢,老板的把手扬起来,她没有抢到。
老板见她这样一副心虚气短的样子,更加怀疑这玉钗是她偷的,冷冷地说道:“你要不说明这玉钗来历,我就送你去见官。”
见官,那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她咬了一下嘴唇说道:“你到顾家去问,这是顾家的东西。”不管了,豁出去了,脸皮算什么,只要不给家人添麻烦,她什么都愿意做。
老板真的派人到顾家去问,甚至找人看着她,怕她逃跑,她忧心如焚,担心朱月看不到她,现在肯定四处寻找。自从上次出事以来,家里人都怕她再出事,都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本以为已经没有什么事了,谁知道她又出事了。
她突然有点恨自己,做事思虑不周,总是惹出一大堆麻烦需要人收拾,每次让家里人为她操心,她真想找个姑子庙住下来算了,远离尘世,远离是非,也好过让爱她的人为她担心。
她没有等多久便有人来了,居然是顾家二媳妇叶素心,叶素心走过来跟她寒暄:“大嫂,多日不见你清瘦不少。”谢秋纺放下心来,强颜欢笑起来:“别这么叫我,我早就不是你家大嫂了。”
叶素心握着她的手说:“不管你和大哥如何闹别扭,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我的大嫂。”谢秋纺苦笑,还真是抬举她。
叶素心朝身旁的丫头玉凤使了个眼色,善解人意的玉凤上前趾高气扬地说道:“这支玉钗的确是我家大夫人所有之物,请问老板有什么怀疑的吗?”
老板连忙赔笑:“我是看夫人拿这支玉钗前来典当,才多嘴过问了几句,真的没有怀疑什么?”老板偷偷地抹着额头上的汗,心道,这也真是太倒霉了,谁知道眼前这个衣着朴素的丫头会是顾家长媳,她自己说出来他也不能信啊!而且她什么都没有说。
“那是夫妻之间闹了别扭,她正在气头上,别说当一只玉钗,哪怕她把顾府当了,又有什么问题。”叶素心难得严肃着一张脸训斥人。这还真的很长秋纺的脸面。
她真把顾府当了也不敢收啊!老板卑躬屈膝的连连点头:“是,是。”赶紧拿着玉钗双手递还给谢秋纺,谢秋纺木木的拿着玉钗望着叶素心,低低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又把玉钗递到叶素心的手里,叶素心一脸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她自我解嘲地说道:“这不是我的东西,我留在身上也没有用,甚至会生出祸患,你帮我还给顾斐吧。”
“唉唉,这可不行。”叶素心一听这话,像递烫手山芋一样又递回到她手中,她只是按大哥地吩咐前来帮秋纺解围,主要是怕大哥在场,以她这个倔强的脾气肯定下不了台,到时候两个人又闹出新的矛盾。现今若是把玉钗拿回去还给大哥,她岂不是成罪人了。
两个人拉扯不止,叶素心拗不过她,敷衍道:“你要还,你亲自还,你要我还,我才不做那恶人。”说着退了三步。
谢秋纺不好意思再勉强她,她帮她解了围,不好意思再让她为难,免得还闹得她家里不和。
她点头收回了玉钗出了门,朱月还等着她,她不能耽搁太多时间了,走到门口竟看见顾斐,顾斐站在街边,旁边的来来去去,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用清冷醇厚的声音唤她:“秋纺。”他还是不放心,想要亲自来看看她。
她的心像有一根弦被拉断了,咬着嘴唇站了一会儿,突然把手中的玉钗往他身上的一丢,只听“啪啦”一响,真的是价值连城的玉钗,竟完好无损有滚到顾斐的脚下。她始终低着头,一脸冷若冰霜的表情,声音微微地发抖:“对不起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
她真是头脑壳坏掉了,竟然想当掉这支玉钗,这是顾家的东西,拿到安城最大的当铺来典当,这不是直接告诉顾斐,她在卖他的东西吗?还不如找个不识货的且贪财的小商小贩当百十两银子,解决一下眼前的燃眉之急。
顾斐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上来,其他人都站在身后远远地看着,周和自言自语地说:“这下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和好?”
叶素心望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怕是难。”然后责怪起周和:“不是让你劝你家少爷别露面吗?你家夫人脸皮薄你不知道啊,这种事情她本来很难下台面,他这一露面岂不是让他们关系更是雪上加霜。”
“哎呀,我说了呀,大人不放心,我有什么办法?”周和一脸无可奈何地说道。
唉!平日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顾家长子,还真是关心则乱。
走了好远,谢秋纺忍无可忍地回头斥责他:”你跟着我干什么?”
顾斐摊手笑道:“你不让我拉着你,那我还不能跟着你?”
“不能跟着我。”谢秋纺恶狠狠地说道,不过比刚刚的语气要缓和不少,伸手不打笑脸人吗?她本来也是个嘴硬心软的人,遇强则强,遇软则软。顾斐就是拿捏到她这一点,才敢如此放肆。
“家里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这话并不是赌气的话,只是她自己想为家里出点力,又没有本事,想走个捷径,谁知道这捷径竟暗藏深沟,她差点栽下去了。说完回头望着顾斐:“我已经把玉钗还给你了。”
“你没有给到我手上。”的确,那支玉钗滚到了他脚下,他都没有来得及捡起来。
“那怎么样,需要我回去把它捡起来放在你手里吗?”谢秋纺瞪他。
他忙说:“那倒不用,你既然来了,不如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吧。”
“我有事,我很忙。”谢秋纺想也不想的拒绝。
温衡突然问:“你是在找大嫂吧?”
“那个大嫂,你自己在家还是哥哥呢?别乱认亲戚好不好。”谢秋纺一脸嫌弃望着他,她怎么不知道这个人脑袋缺根弦,还一直以为他聪明绝顶无人能及呢。
“喏。”她顺着他指方向望去,看见站在路边焦急等待的朱月,横了他一眼跑了过去:“朱月。”
“你吓死我了,你跑到哪里去了?”朱月一见她连忙问,看见她身后的顾斐就息了声,一脸意味深长的模样:“噢,原来你撇开我是去找他了呀,那你们好好玩一会儿吧,我采购完就去找你。”
“没有。”谢秋纺真是百口莫辩,她不能说去典当玉钗的事情,只能让顾斐当一当挡箭牌。
回头瞪了他一眼,让他不要乱说话,这家伙倒是从善如流:“那就辛苦嫂子了,我带秋纺买完东西就过来找你。”
“谁是你嫂子。”谢秋纺小声音抗议,她都没有开始叫嫂子,这个人倒是叫得欢,也不怕别人尴尬。
朱月倒是十分受用:“好说,你们俩好好逛逛。”
“我们……。”谢秋纺正准备拒绝。
顾斐在她耳边小声音说道:“玉钗的事情,要不要在嫂子面前吐苦水。”
他威胁她!谢秋纺苦大仇深地瞪着他,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人了,难道以前的一本正经都是装出来的,还好,她被他休了,不然真是一失足成千万恨。
她心不甘意不愿地跟着他走,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她没事情出来当什么玉钗,这不是自己挖坑自己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