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无人不惧死，就算像你们这样的杀手，应当也会怕吧。”慕景行说着，“就是像你这样的死士，当死亡近在咫尺的时候，是否会在心中闪过一丝恐惧？”
“......”回应慕景行的只不过是杀手的沉默，只有那把刀还贴在慕景行的脖子上。
慕景行没有太大的动作，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王爷在你们执行任务之前，有没有告诉过你们，这位二殿下究竟是什么来头。还有，这位二殿下可是一点都不会手软。”
杀手也并不是瞎子，他也已经看出了，萧云晏的武功独步天下，甚至早就已经超出了四象宗师境界。
他现在心头却有一丝窃喜，那份窃喜来自于他并不再阵中，而是在阵外，可以活下来的窃喜。
而慕景行早就已经看透了他这点小心思，也揭穿了他深藏在心中的那点淡薄情感。
“通常做杀手的，都是孑然一人，像你这样有家室的却不多。你做死士，难道不怕有朝一日你身首异处，而你的家人蒙受苦痛，而你的仇家也会找上你的家人。”
慕景行没有往下说，他已经看见杀手握刀的手已经在颤抖，他知道自己说中了。
这杀手的中气很足，应当还是青年，明明是男人，身上却有脂粉和奶香的味道。想必家中是有娇妻幼子，现在他说中了，背后杀手的呼吸急促起来。
“王爷并不喜欢用家人威胁别人，你来做杀手，到底是你自己自愿，还是迫不得已？”慕景行说道：“你也不用回答我，我对你为何要做杀手的理由不感兴趣，我不过是惋惜你死之后，家中的娇妻幼子怕是会伤痛不已。”
“别说了。”杀手说道。
他的刀刃微微颤抖，慕景行微微侧眸。看来这些杀手并非不畏死之人，让这样心有牵挂的人来做杀手，慕景行不知道萧齐光是怎么想得。
抬眼看向萧齐光的方向，已经被一片刀光剑影挡住，慕景行也只能看见萧齐光模糊的影子。
萧云晏回头看见慕景行被一个杀手制住，他转头看了眼萧齐光，躲开杀手的剑刃，一刀将刺过来的剑刃压下。
萧齐光并不至于会伤害慕景行，但他心中怀着怎样的心思就十分难解了。派杀手挟持住慕景行，是要提防着慕景行在关键时候出手，还是要用慕景行的性命来威胁他。
亦或是两者皆有，萧云晏的眼中划过一丝阴戾，他手上的刀如绽花，恍如银花绽放，若之前萧云晏只用了五成的力，现在也已经用了八成。
那些杀手轮番上阵，可萧云晏仿佛完全不知疲累，甚至对付那些杀手萧云晏根本都用不上全力。
慕景行早就知道会是如此，所以被杀手所制，他也并不是那般紧张。
“我不会再出手，你把刀放下吧。”慕景行连说话的语气中都带着轻松笑意。
可他背后的杀手却不敢有丝毫放松，他又不是不知道慕景行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还不知道慕景行又算计着什么。若论起来，萧齐光也只是性情不定而已。他们这些杀手只需要遵从萧齐光的命令行事，就不会有什么岔子。
但慕景行不一样，他们因为萧齐光暗令的缘故，隐藏起来，并未跟慕景行直接打过交道。柒月和染月却都跟慕景行有过交流，就算是柒月也觉得他们这位公子心机深沉。
就算之前慕景行瞎了一双眼睛，他们在阴暗处见到慕景行空洞的目光扫过的时候，仍然觉得脊背发凉。
现在慕景行眼睛好了，那一双眼睛，仿佛能够轻而易举地看透人心。他也只是在慕景行出现了一刻钟，慕景行却已经将他的软肋摸清。
杀手的刀微微颤抖，他看着慕景行的头发，他不知道慕景行下一句会说什么，也不知道慕景行下一步有什么打算。明明被挟持的人是慕景行，可他这位挟持者却有一种紧张感和压迫感挥之不去。
又有何人能不畏死，不贪生。他还是有不舍的人，正如慕景行所说，他的确不应当做一个杀手，做一个死士。
慕景行察觉到身后人紧张，轻轻一笑。
“你也不必这么担心，我已经告诉过你了，王爷并没有用家人威胁手下习惯。你做王爷的暗桩，也应当不是一两年了，王爷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还不清楚吗？”
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才更加紧张。
杀手觉得自己握刀的手冒着冷汗，手心已经满是汗渍。慕景行明明没有转头，他的眼睛也没有落在杀手身上，杀手却觉得自己已经从里到外被看透了，这种感觉十分不好。
“公子，你还是别说了。”
慕景行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应当也不是很想去送死吧。”
杀手沉默，他的刀虽然举着，但已经离开了慕景行，悬在离慕景行喉咙三寸远。
慕景行看着雪亮的刀身，从刀身上，他看见自己的倒影。一双眼睛明亮，映着满天星光。
“我可以帮你。”
“公子，你说什么？”
“我说，我可以帮你，不再做死士杀手，找一份正经营生，与你的家人过平淡的日子。”
听了慕景行所言，杀手非但没有感到宽慰激动，反而生出一阵悲凉。
“做了死士，哪里有那么容易放下，又谈何平淡的日子。公子，您在北燕这么多年，北燕是什么情况，您也了如指掌，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正因为我了如指掌，所以我才能这样说。”慕景行仍然是带着笑意。“我只不过是提个建议，你也可以好好考虑一下，不是说你一定要如我所说这般。我可以帮你，以后不用在做杀手，也不用提心吊胆，躲躲藏藏地过日子，可以在北燕光明正大的找一个营生生活下去。”
杀手脸上带着惊愕的表情，不过慕景行的脑后并没有长眼睛，所以他也并不知道杀手是什么反应，他也只能从杀手手上的动作来判断。
看起来杀手的内心有些动摇，果然他们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总是向往平静的生活。
慕景行并不是安慰这杀手的权宜之计，他所说当然是真的，他的确有能力让这位杀手改头换面，不再将生死放在别人手里。
“公子，您别说笑了，王爷是什么样的人，您也清楚。若留在王爷身边，兴许还能有一条活路，若当真背叛王爷，那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
萧齐光，想到这里，慕景行脸上的笑意愈发深沉，萧齐光的性子，他最讨厌的便是背叛。所以才会对萧云晏恨之入骨吧，或许现在还要加上他慕景行的名字。
“信不信由你。”慕景行说道，他的声音淡漠，似乎已经是云淡风轻，他说这些话，原本也只是对这位杀手的试探，也是看看这杀手到底愿不愿意倒戈。
就算这杀手不愿意，慕景行也有别的打算。
看起来萧齐光在他所豢养的这些杀手眼中，倒真的是神通广大，已经将一切都指掌在自己手里。
还不知道在慕景行不知道阴暗角落，萧齐光都有什么样的盘算，又豢养了多少杀手。
慕景行一直觉得自己所作，已经足够见不得光了。看起来萧齐光也不是全然相信他，可以将所有事都交付于他。
就连萧齐光毁了他一双眼睛，慕景行也知道萧齐光心中情绪复杂，早已经不似当年般纯净。
若要说起来，萧齐光还跟不上自己的这位堂兄，至少萧云晏还是一直直来直往，没有一点改变。
他都不知道是应当说萧云晏没有长进好，还是要说萧齐光有所改变，心机深沉好。就算杀手怀疑，慕景行也打算跟他交流试试。
“你不用怀疑，就算是在王爷眼皮子底下，想要瞒天过海也不是那么难。而且我可以保证，王爷绝对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你的身份在王爷这里，已经与一个死人无异。”
“公子，您再怎么说，我也不会上您的当的。”
杀手已经打定了主意，他如今方才完完全全地体会到了，慕景行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物，又是如何的难缠。日后他可不想和这位公子打交道，毕竟轻易被看透的滋味，并不好受。
“你放弃了一个明智的选择。”慕景行说道。“明明可以从风口浪尖中退下，却偏要让自己置身于腥风血雨之中，也偏偏要让自己的家人置身于危险之下。”
“抱歉，公子，我是个杀手，自然对王爷的手段再清楚不过。我也太知道背叛者是什么下场，现在公子您也受制于人，无能为力，我实在不敢相信公子。”
慕景行又是叹了一口气，他是在叹息这个杀手冥顽不化，更是在叹息杀手不听劝告，还有就是这个杀手家中的妻儿未来命途坎坷。
“我已经好言相劝过，既然你不愿听我所言，很可惜，我的确是无能为力。”
说话的时候，杀手一愣，忽然便觉得胸口一紧，低头的时候，雪白的剑刃已经穿透他的胸膛，血顺着伤口涌出来。
他明明记得已经卸了慕景行手中的兵器，那把剑什么时候又回到了慕景行手里。而慕景行明明没有出剑的动作，这把剑又是何时刺了过来。
杀手一个踉跄，模糊的视线中，似乎看见慕景行眼中熔金般闪烁。
“既然你做死士，应当早就想过会有今日这般结局。为何你又要心存侥幸，觉得自己可以安稳度日？”
慕景行的神色之中再无半点笑意，有的只是他冷漠的眸光，不近人情的眼神。
仿佛仙人一般遗世独立，也仿佛仙人一般孤高倨傲。世人生死，皆不会入他眼。众生疾苦，都不会留存于心。
慕景行手中的剑收回剑鞘，他没有多少时间耽搁，原本以为萧齐光只需要随便应付，便能轻易对付过去。他却不知道萧齐光对萧云晏的厌恶已经到了如此深重的地步，甚至与萧齐光筹谋多时，就是为了要萧云晏的性命。
萧云晏暂时没有什么大碍，就算萧齐光的机关是专门为他所制，那些杀手轮番上阵，却也只让萧云晏气息紊乱的一些，他那把刀不知斩断了多少利箭，劈碎了多少机关。
此时地面犹如狂风肆虐，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