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江遥，我这条命，暂时还不能交给你。”慕景行说道，他的声音很轻，仿佛一瞬间便会随风卷去。
江遥咬着唇，她现在没有丝毫办法，她说自己想要报仇，可面对萧云晏和怀夜真人的时候，她没有资格说这话。从之前，她就已经感受到了自己的这双手是如何无力。
现在的江遥，依然有这种感觉，她手握着枪，枪尖却没有再指向慕景行，或许他也已经清楚，就算枪尖再对着慕景行，也已经没有意义。
她什么都做不到，正如那天在止水学宫的时候什么都做不到。
仿佛信念就在这一瞬间抽空，连同支撑她复仇的执念一起崩塌。
对江遥来说，这是不可能达成的诉求，也是她不可能实现的执念。江遥放下枪。
就算她心中的仇恨无法泯灭，怨恨无法报偿，都已经没有用了。
怀夜真人看着她，脸色无悲无喜。萧云晏看着她，欲言又止。而慕景行看着江遥，目光中却透露出一阵悲凉。
江遥没有说话，甚至她脸上都不再有恨意，可以见到的，也只有平静。
她临走前，看了慕景行一眼，那已一眼中所蕴含的情愫复杂，厌憎，仇恨，悲伤，平静。那双杏眼微红，她提着枪，脸上也是狼狈的模样，身心俱疲的表情。
就连一直支撑着她复仇的信念也已经崩塌，这一切对她来说也太过残酷。
而现在在江遥面前的每一个人，都要对这样的结果负责。
慕景行没有说话，他已经无话可说。
萧云晏看着出来的怀夜真人。
“屠英呢？”
怀夜真人低眉看着萧云晏，他脸上的表情仍然无喜无怒，也是冷色冷清。
若之前跟江遥说话时他的语调中还有几丝情感，现在他已经完全没有那般感情，恢复了原来那般不近人情的声线。
“你是来找那个小丫头的？”怀夜真人问道。
萧云晏握着手中的刀。
“那小丫头命有仙缘，应在我尧山学道。”
怀夜真人说道，他手里的观澜剑似乎与主人有所感应，在阳光下闪烁出如波澜般的清光。
“呵。”萧云晏只是冷笑一声。“把屠英交出来。”
怀夜真人只是抬眼看着萧云晏。
“人不应贪，你应知道，天命早安，凡人不可抗。”
“我偏不信，你口口声声说着天命不可违，若是当真早有天命安排，那人又何必挣扎。”萧云晏说道，刀锋已经向着怀夜真人递了过去。
他这一刀，似乎已经回到之前。
“之前我来尧山的时候，便觉得你这尧山奇怪。你们说着安于天命，实际上不过是自缚手脚。你说李长胤下山遇祸，所以将李长胤关在山中。若说罪魁，便应当是你们这尊于天命的尧山。”
萧云晏刀锋送过去，撞在观澜剑上，声音惊飞了尧山林木中的飞鸟。
一直笼罩在尧山上的云雾，似乎也因为飞鸟的翅膀冲破，透出几点阳光。
萧云晏手上的刀光披荆斩棘，摧折林木，而怀夜真人只是以剑阻挡，避其锋芒。
之前萧云晏是直接从山门走到尧山中大殿，方才见了李长胤，在法坛比试。那时李长胤手中拿着的，还不是观澜剑，观澜剑法也并未融汇贯通。
那时他手里的刀砍断了李长胤手中的那把剑，而也正是那时，他与李长胤的师父怀夜真人交手。
怀夜真人让他败了一场，摧折了他连挑几个门派的傲气，也让萧云晏冷静下来。
而如今，萧云晏请剑，他足够冷静，便是要将怀夜真人那不仅人情的冷漠拉回凡间。
就算是天命注定又能如何，纵然结局已定又能怎样。他萧云晏向来看不惯这些神神叨叨，称已经完全看透命运的这些人。
就算结局已定，萧云晏手中的刀也从来不会落下，他是活在当下的人，就算命中注定，也要将命运斩落。
他这一刀挥下，斩落的并不只是怀夜真人的一片衣角，更是将命运的羽翼斩下一根羽毛。
而在萧云晏的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也一起被斩开。似乎可以听见啊一个声音对他说。
“做得不错，二殿下。”
怀夜真人看着自己缺了一块的衣袍，他落在地上，手里的观澜剑也收入鞘中。
他已经输了，如之前萧云晏到尧山请剑的那一次一样，胜负已定。
怀夜真人负手，目光在萧云晏脸上扫过。
“你真的要将那小丫头带走吗？”
他这次并未再说什么天命，只是言辞恳切的劝说。
“现在止水学宫已经覆灭，你现在也已经身处漩涡中心，在这整个江湖，在你身边，是最危险的地方。”怀夜真人说道。“那小丫头留在尧山，至少生活稳定，不必与你一起颠沛流离。”
萧云晏沉默，尽管他并不想承认，但怀夜真人说的是实话。
现在他的确是麻烦的中心，而最麻烦的，是他身边这位。
他本能的告诉自己，除了慕景行策划了屠家的灭门之外，还有别的东西，让他无法全然信任慕景行。
信任这种东西，坚固却又脆弱易碎，只需一次崩塌，便永远都带着丑陋的裂痕，无法恢复如初。
而他对慕景行就是如此，他还不知道慕景行究竟还能做出什么超出他底线的事。
慕景行做出什么，他也不会感觉到奇怪，之前慕景行已经做过了。
萧云晏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感情是从何而来，明明以前虽然气不过慕景行，但这种心情却是从桓都回来后才有的。
没有一种情感是会平白无故产生，毫无根源可寻的。萧云晏提着刀，脑海中无数个念头飞速运转。他无比渴望探寻这个真相，却又隐隐觉得，这个真相并不是他想要知道的结局。
怀夜真人也没有打断萧云晏的思考，尧山的风从两人之间穿过，带着水墨描画一般的温柔。
“我要见见屠英。”萧云晏说道。“若她想要留下，我不会阻拦。若她想要走，也没人拦得住我。”
怀夜真人看着萧云晏的眼神柔和而平静，他点了点头，然后说了一声。
“好。”
顺着尧山的山门上去，虽然已经多年没有来过，但一草一木，似乎也并没有改变。
在尧山，似乎时间已经定格一般，如同一幅水墨画，在雾海云山之中绘出。
怀夜真人走在前面，很快便已经走到了尧山山顶。
建在山顶上的楼阁靠近之后，已经没有了云雾缭绕，已经回到了凡间。
广场中央的鼎还带着剑伤划痕，在鼎中央燃着香。
当屠英见到萧云晏的时候，她穿着一身尧山的道袍，比之前也长高了一点，向着萧云晏跑了过来。
“竹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