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整夜,她趴在他怀里哭到发不出声音,喉咙干哑,眼睛通红,沉沉昏睡了过去。
谢洵维持着那一个姿势,直到手指发麻。
垂眸看着安静的人,在他怀里睡了过去,双肩还细微发颤,苍白如同假人,脸上泪痕未干,睫毛濡湿垂下,眉心一直蹙着,没有松开。
脆弱到极致。
他不喜欢看孟棠安哭。
当谢洵认知到这一点的时候,心底绵长蔓延的微痛感令他十分不适,觉得怪异,沉眸看了她很久,把人抱到枕榻上,没走。
雨水冲洗着这繁荣的长安城,冷风刮断了枯枝,烛火已然寂灭。
孟棠安睡得很不安稳,蜷缩在一起,下意识的寻找着身边的温度,窝在谢洵怀里。
平日里看起来娇气任性爱耍小聪明的人,真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她真的很小、很脆弱。
谢洵一直没有困意,反倒是异常清醒,望着枕边人。
这是谢洵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动了心思养在身边的人。
干脆试图哄她睡觉,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女子削薄的背。
——别他妈拍了。
——等会把胃肠肝脾肾都拍出来。
这是哄人还是蓄意报复?
孟棠安实在是受不了了,转了个身,又被谢洵捞了回来。
#世事无常
枯枝在寒风中挣扎摇摆,廊檐下的雨滴密集成瀑,枕头上湿了一小片,是她从眼角滑出来的泪。
她连睡觉都在哭。
#谢邀,被拍哭的
谢洵擦掉她眼角的泪,忽听她梦中呓语,模糊不清,靠近了才听到真切些。
“又不是我想当外室的啊。”
这一句话落在谢洵耳畔,令他骤然一僵。
女子闭着眼睛,一点也不安宁,冷汗淋漓,也许连梦都是委屈的,唇瓣翕动。
“他们为什么都要说我?”
是她出身低微是她不择手段,她肮脏她卑贱她不择手段。
那隐忍了很久很久未曾宣之于口的话,也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会吐露一二,那么多委屈。
谢洵不懂,也不会关注。
这件事放在他身上不过一桩风流债,而世上所有尖刀、流言都指向了孟棠安。
“是我强迫的你。”谢洵看着那张脸,低声冷静道。
是他非要她当外室。
她没有任何错。
谢洵垂着眸,半遮住了眼中神色,不轻不重的:“是我强迫你。”
随着一场大雨落在耳畔。
“我听到了。”
那江南软语的声线响起,濡湿的睫毛还沾染着泪水,睁开的时候露出哭红的桃花眼,仅一个眼神诉尽绵绵深情,被泪洗的更加清澈,倒映着谢洵的眉眼。
孟棠安看着他,唇角微弯,露出了一丝笑,又因为牵扯到侧脸的伤口倒吸一口凉气。
看上去有点可怜的滑稽,并不令人发笑,更加的不舒服。
在谢洵说那句话的时候,她已经醒了。
“为什么不还手?”谢洵问。
那样的眼神深邃锐利,令人无处遁形,说不出蕴藏着什么,只觉能穿透灵魂。
“他们是你的家人啊。”孟棠安回答的很轻,她平常总在笑,娇软的、狡猾的、得意的,现在只是微微一笑,“我什么都不是。”
审时度势,夹缝生存。
这是她从小到大学会的。
“孟棠安,我给你这个权利。”谢洵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神色莫测,恍然间多情也薄凉。八壹中文網
还不等孟棠安说话,他已封住了她的唇。
呼吸纠缠,淡香萦绕,强势到无处可逃。
孟棠安没有反抗,主动回应他,颤抖的、绵软的,桃花眼看着谢洵,仿佛满心满意都是他,含着泪,在笑,溢出唇齿的呢喃。
“洵郎……”
那温言软语的轻喃,仿佛又回到了那天晚上,谢洵眯着凌狭长眸,长睫垂落,衣袂流转着女儿家甜腻馥郁的香气,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人。
三千青丝如瀑,言笑缠绵妩媚,偏生那一丝艳色动人心魄,不沾染丝毫世俗,毫无烟火气的纯净。
哭着却在笑,眼睫坠晶莹。
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纤细感格外脆弱,供人观察、掌控、肆无忌惮,也致命。
珍藏的瓷器,易碎的琉璃,囚在奢华笼子中戴着镣铐的金丝雀,都是她。
他嗯了一声,意切情沉,吻付与诸多强势足风流。
却意外的,再无其他僭越举止。
冷雨敲窗,淅淅沥沥。
安静了很久很久,响起孟棠安的声音,她说:“等徐北侯大婚之日,就放棠安走吧。”
没有回应。
…
徐北侯府。
“怎么不见洵哥儿?”刘珠还为今日的事情耿耿于怀,看见杨枝花,绷着脸问。
“侯爷今日不回来。”杨枝花话锋一转,“不过,特意让我给夫人和章小姐带一份礼物。”
刘珠一愣:“洵哥儿有心了,是什么东西?”
杨枝花拍了拍手,一行下人吃力的抱着一叠又一叠厚重的佛经。
“??!”
闻讯赶来的章暖雁没看到谢洵,指定是留在了孟棠安那里,眸色一暗,笑吟吟的询问:“怎么这么多佛经?”
杨枝花耿直道:“侯爷觉得摘抄佛经便于修身养性,可能是觉得你们二人太闲了,正好适合这活,在没抄完佛经之前就别出府了。”
“……”
“……”
回到内室后,夜色模糊了章暖雁的脸色,侍女跟在她身后,莫名有些忐忑。
章小姐平日素来平易近人,深得侯府上下人心,可不知怎地,她竟有些怕。
“把佛经放下,你先下去吧。”
“是。”
在内室只剩下章暖雁一个人的时候,她狠狠将佛经往地上一摔,指甲抠入肉里,全无仁慈神色。
“孟、棠、安!”
自从这个人出现,打乱了她一切计划。
“我得想个法子……”
章暖雁唇角上扬一抹笑,眼中阴翳密布。
“小姐?”奴婢看到走出来的章暖雁,愣了愣。
“常婵,你也知道最近侯爷收外室的消息吧。”章暖雁苦笑了一声,低垂着眉眼,“我这一巴掌,就拜那外室所赐。”
“这也太过分了!”常婵深受章暖雁恩典,愤怒道。
“那外室……也罢,只怕以后这侯府,是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了。”
“别说是奴婢,全府上下也只认小姐一个主子!”
常婵坚定道。
“你能帮我个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