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女画着底下线路图的时候,追风退出来,将在人群后面的芍药拉到一边。
“你怎么又来了?”
芍药已经不想去理追风了,之前相处的时候产生的那些微弱的好感被昨夜的事情冲的一干二净。
“我的事情不需要您费心,您若还是不相信我的话,大可禀告太子殿下,自有太子殿下和我家主子决定要如何处置我。”
“昨夜之事是我的不对,我确实不应该不相信你,我一晚上都没有睡着觉,满心都是对你的愧疚,但是我后来又想了一想,我现在对你自然是全心全意的信任着的,但是那漠北大祭司最会蛊惑人心,芍药姑娘你为人单纯,我怕你被她骗了去,做了她的棋子。”
芍药都气笑了,合着昨天是侮辱她的人品,今天就来侮辱她的智商了呗,说她单纯和直接骂她蠢之间只不过是更加委婉一些罢了。
用左手执笔的郢女在白纸上歪歪扭扭的画着一道道的线,余光瞟了一眼追风她们这边,搁下笔,像没有骨头似得倚在靠背上,右腿高高抬起,虚虚的搭在左膝上,一截纤细并且白的发光的脚踝在晨光下晃得人心痒痒。
“追风哥哥,人家画完了,你不过来看看吗……”
被召唤的追风再三叮嘱芍药别被骗了之后走了过来,拿起那张纸,虽然线条画的是横七竖八的,但是勉强能看,对照几处已经摸索过的地方,倒是能对的上,追风将纸张折好收进怀中,朝着沧瀛王抱拳。
“沧瀛王久等了,您现在可以带人离开了。”
沧瀛王赶紧点头,他现在的想法是带着这个小祖宗赶紧走,瞧着她现在的样子,哪里像是漠北高贵的大祭司,整个人的姿态倒像是青楼里人尽可夫来者不拒的妓女。
沧瀛王发愁啊,真不知道龙席盎那小子看上她什么了,一个好好的皇帝想要什么女人没有,偏生喜欢上了这么个人,你说有不有趣,这个大祭司对着谁都能抛个媚眼勾勾指头,偏偏对龙席盎爱搭不理的,但越是这样,反而那小子就越对她求而不得念念不忘,还真是让人费解。
不过……沧瀛王看着郢女那条没了手掌的胳膊,现在她成为了一个残废了,也失了她能傍身的本领,怕是那小子也该嫌弃了她倦了吧。
“走吧,大祭司。”
沧瀛王是漠北先皇的弟弟,是现在皇帝的皇叔,但是按照漠北的尊卑传统规矩,他的身份地位还要比郢女低上一级,可见漠北的圣女族曾经有过怎样的辉煌。
“且慢。”
就在郢女要起身的时候,一道浑厚的男声传来,周围的士兵给来人让了一条路,林山虎跟在许神医身后,缓慢的走了过来。
郢女瞧着那越走越近的身影,完好的那只手不自觉的握紧了座椅的扶手,他过来做什么,是有什么要警告给自己的吗……呵……
郢女内心里特别的鄙夷自己,明明知道了一切不可能,但是心中还是不避免的,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微小的,不自觉的,希冀。
“谧儿……”
许神医伸出苍老的手,伸到郢女的身前,语语调里带着些颤抖,郢女的泪水唰的一下就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大颗大颗的,根本不受控制,也止不住。八壹中文網
“这些年你受苦了,孩子,如果你愿意的话,留下来吧。”
天神啊,这句话是曾经的许谧多么想听到的,那些虚与委蛇的日,那些孤寂难捱的夜,她都是抱着这样的幻想坚持下来的,如今亲耳听到了,终于亲耳听到了,郢女早已激动的不能自已,她也形容不好自己现在是怎样的心情,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可是但这些情绪都散去,她发现自己最后剩下的,是不安。
是的,现在的郢女不是那个许谧了,她见过了人性太多的黑暗,她明白了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对一个人表达善意,她知道她生命中的所有东西都必须是她费尽千辛万苦争夺才能得到的。
所以,她不可避免的犹豫了,随后便是开始怀疑,怀疑真心,怀疑动机,怀疑目的。
于是她收回了即将握住许神医的手,于是她擦干了眼泪,于是她又戴上了那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伪装面具,她依旧毫不在意的笑着,流着泪笑着,说出来的却是冷漠无情的话。
“许神医不如直接说您想要什么,您放心,无论您要什么,我都会无条件答应的,包括……”
郢女哽咽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
“包括我的命。”
“我什么都不要,国家与国家的事情向来与我无关,当年你求我带你走的时候我没答应,那个画面这些年一直在侵扰着我的梦境,昨日再次见到你时,我心中悔恨万分,若是当时我便把你带在我身边好好养护着,那么如今的你也会像苏儿一样天真纯良相信世间一切美好的把,究其根本是我的不作为导致你变成了如今的样子,我现在想要弥补,不知道算不算太晚,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呢?”
许神医一番言辞说的很是恳切,许神医一直将自己保养的很好,平日里看一点都没有一个老人的样子,但是今日看这个佝偻着背的样子,一夜之间衰老了许多,现在的他不是那个与皇帝喝酒喝好了称兄道弟的“壮年人”,他现在只是一个做错了事情想要赶紧弥补的老人,是一个伤害了一个孩子单纯的心让她误入歧途如今想要将她拉回到正道上来的祖父。
“谧儿,我很希望你可以留下来,我会尽我所能的弥补你,好吗?”
郢女说没有感动那是假的,但是她不敢再轻易的去相信了。
郢女犹豫了许久,看着许神医单薄的身形在风中摇晃,她伸手搭上了许神医的手,许神医紧紧的将郢女的手握住,就像是找回了遗失许久的珍宝一样,要好好保护,再也不能让它离开自己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