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睫毛轻轻颤动，透亮的深棕色眼眸直直地盯着林竹眠，然后渐渐——红了眼圈。
周云常年待在公司里，缺乏日照的肌肤格外白净。不像是个公司高层，倒像是刚入学的清纯男大学生。
但此刻，他更像是被玷污的良家少男，屈辱地拢了拢身上被撕烂的衬衫。
林竹眠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镇定地开口。
“你好，我是林竹眠。”
他抿起淡粉色的嘴唇，干净清澈的声音在寒风中响起。
“云端网络，周云。”
天边的乌云涌起，似有闷闷的雷声笼罩整个a市。
她抬眼看向遥远的天际，轻轻叹息一声。
“要下雨了，我们进去谈吧。”
像是为了印证她说的话，一道惊雷随即落下。
坐在工位上的乔乐乐，完全没有察觉到外面的雷声，因为她现在认为自己已经精神错乱了。
不然为什么会在一下午的时间，先是看到林竹眠向自己搭话，再是看到一贯衣冠楚楚的老板，穿着被撕烂的衬衫，失魂落魄地跟在林竹眠的身后。
等到他们关上办公室的磨砂玻璃门后，乔乐乐缓缓掏出手机。
【是乐乐侠哦：我疯了啊啊啊啊啊！】
【是乐乐侠哦：我出现幻觉啦！】
【岳狗夺妻之仇：看出来了+1】
【蓁蓁真臻：看出来了+2】
办公室里有些昏暗，公司运行到后期，为了节省开支，便只开一盏灯。办公桌上随意地堆砌着各种编程书籍，看上去萧瑟又凄凉。
唯有桌上一瓶折枝杜鹃在盛开着，浓艳至极，给灰暗阴沉的办公室增添了几分生机。
“坐吧。”
周云随意地套上一件卫衣，顶着凌乱的头发给她开了空调。不一会儿，温暖的水雾就爬上落地窗。
他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等待着林竹眠开口。即使已经跌落尘埃，他依然保持着应有的修养。
她并不急着开口，如玉的指尖轻轻抚摸上杜鹃的花瓣，脑海中一阵熟悉的电流声响起。
“叮——三级任务已发布，请宿主接受任务【带领云端网络走向彻底破产】。”
听到系统的电子音缓缓读出任务名称，林竹眠忍不住无语起来。
放下手指的花朵，她扬起手臂——
“砰——哗啦”
一声巨响后，被她摔到地上的钧窑花瓶应声而碎，原本娇艳的干枝杜鹃零落一地。
阴暗的办公室失去了最后一抹色彩，彻底沦为一片灰色。
仿佛在告诉他，他不配。
无论自己有多么的努力，他们只需要动动手指，就可以摧毁他的一切。
周云自嘲地勾起嘴角，眼尾更红了。
天边的惊雷响彻云霄，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让整个办公室瞬间暗了下来。
“这瓶花……是谁送给你的？”
清冷的声线带着危险的意味，林竹眠盯着地上散落的花瓣，没有看他。
钢琴家般的手指收紧，周云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
“林老爷子的大儿子，你的大伯。”
他是整个林家唯一一个向自己伸出援手的人。
刚从医院出院，他就带着一瓶兴安杜鹃来到公司。釉色奇幻的钧窑梅瓶与粉紫色的花朵交相呼应，让自己久违地放松起来。
想到这里，周云低下头，讽刺地开口。
“他还特意叮嘱我，要放在办公室。”
“花朵从干枯的枝干上长出，取‘枯木逢春’的寓意。”
只是现在，花也倒了，公司也倒了。
自己永远等不来那个春天了。
听到周云说出那个名字，林竹眠危险地眯了眯眼。
他是真的不安分。
看来，上次的毒酒还是没能让他长长记性。
修长的手指从地上轻轻捏起一块瓷片，林竹眠走到他面前，悠悠开口。
“花朵有毒，瓶里有窃听器。”
“这可真是一份大礼。”
乌云之中，一道闪电陡然划过，惨白的光充斥整个房间。
周云倏的抬起头，目光撞上她指尖上的窃听器。
那小小的设备牢固地粘在花瓶内部，如果不将花瓶摔碎，根本无法发现。
他颤抖着手，从林竹眠手中接过那块瓷片。
黑色的窃听器已经与花瓶一同摔得支离破碎，时不时发出吱吱的电流声。
从地上捡起一根花枝，她双唇轻启。
“干枝杜鹃，尤其是花药的毒性极大。”
“你猜，他为什么特地叮嘱你——放在办公室？”
周云的眼底已经彻底泛起流光，他抬起头，略微下垂的眼角看起来格外可怜。他喃喃地开口。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连唯一一个向自己伸出援手的人，也是别有用心。
接二连三的打击，彻底击溃了周云紧绷了三个月的神经。
白皙修长的手指捂住嘴，眼泪从睫毛上忽闪而下，用力的指节隐隐发白。
他的哭声，与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交织。
将a市彻底淋湿。
*
在自己老板和林竹眠进去之后，乔乐乐仗着自己的工位离办公室近，竖着耳朵打探消息。
不一会儿，花瓶落地的声响把她吓了一大跳。她立刻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
【是乐乐侠哦：哈哈，竹眠和我老板打起来了！】
【岳狗夺妻之仇：乐乐，失业这件事对你刺激这么大吗？】
【蓁的笋：传下去，乐乐疯了！】
只有一位群友接住她的话，顺势问道。
【比卡：林竹眠为什么要和你老板打起来？】
乔乐乐思索了一下刚刚看到的场景。
林竹眠在前面女王般地踩着高跟鞋，周云穿着一身被撕烂的衬衫，冷漠地跟在后面。
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始拿起手机打字。
【是乐乐侠哦：她撕了我老板的衣服，我老板宁死不从。】
群内一片窒息的安静，哪怕半个小时过去了，依然没有一个人回复她。
又过了一会儿，乔乐乐隐隐约约听到老板的哭声。她张大嘴巴，有些不可置信。
【是乐乐侠哦：哈哈，竹眠把我老板打哭了！】
【蓁的笋：有人来鉴定一下乐乐的精神状态吗？】
【蓁蓁真臻：她可能吃毒蘑菇了，出现幻觉。】
看着群友们都在劝她少喝几两，乔乐乐无语地把脑袋埋在工位上。
怎么这群人就是不信呢？！
*
作者注：
1.干枝杜鹃来自兴安杜鹃，花有毒性，放在室内不安全。尤其现在这个季节，很多人容易误买。
2.梅瓶是一种小口圈足的瓶式，从口很难看到瓶内的全部，所以被林大伯用来放窃听器。（真坏）
3.冷知识：蓁的笋谐音真的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