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担忧的声调，林竹眠忽然失笑。
果然，还是那个单纯的小白花，不过现在是个会咬人的小白花了。
她眉眼弯弯地开口：“怎么可能，现在是法治社会，我吓唬吓唬他罢了。”
只不过，是想让他安稳一点。
“那就好。”
宋芊云舒了口气，低下头，从包里翻出一包湿纸巾，也递给林竹眠。
“姐姐，你这个血包质量真挺好的。要不是提前和我说了，我差点也被骗到。”
系统：……
白皙的手指抽出纸巾，她轻轻地擦拭自己染血的脸颊。
看着林竹眠用了自己的纸巾，宋芊云的心中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满足。旁边的保镖悄悄凑了过来，向她示意。
她点点头，缓缓开口：“姐姐，你等会儿去哪，需要我帮忙叫车吗？”
看着宋芊云圆溜溜的眼睛，林竹眠摇摇头：“不用了，你去忙吧。”
“我下午还有课，这边离a大不远，我步行过去就好。”
宋芊云略显失望地嘟嘟嘴，对脚下昏迷的刘钱更加厌恶了，不动声色地踹了他一脚。然后乖乖抬起头，对林竹眠眨眨眼。
“那好，姐姐你路上小心，我先走啦。”
林竹眠无声地笑了笑，对她点点头。
在她柔软的目光中，宋芊云被保镖们簇拥离开的背影格外霸气。
记忆中，那个只会掉眼泪的柔弱小白花形象，越来越模糊，直至彻底消失。
感受到背后林竹眠送行的目光，宋芊云走出小巷的步伐更加轻盈起来，甚至心情颇好地哼起歌。
一旁的保镖回想起林竹眠满脸鲜血，披头散发的样子，不免还是打了个寒噤，有些犹豫地开口。
“宋小姐，你不觉得……林小姐那个样子……很吓人吗？”
宋芊云有些诧异地挑起眉毛，眨眨眼，认真地开口：“怎么会？你不觉得她那个样子很漂亮吗……清水出芙蓉。”
想到自己这个形容有些偏差，她用手比划了一下，补充道：“不是……应该是鲜血出芙蓉。”
“唉，我要是长成她那个样子，我就什么事情都不干，天天在镜子面前亲自己。”
想到林竹眠的面容，宋芊云托住下巴，痴痴地笑起来。
身后的保镖对于她诡异的审美不敢多言，只能祈求自己早日忘掉今天发生的一切。
直到宋芊云彻底消失在巷子的尽头，林竹眠才缓缓地迈开步伐。
少女的白裙上沾染飞扬的血迹，像是在这个世界中，唯一突兀的存在。
小巷中扬起的风穿透她的心脏，一片冰冷之中，淡淡的声音响起。
“如果，我是说如果今天……宋芊云死在这里，会怎么样。”
瞥见她眼底的寒霜，系统瑟缩了一下，如实地回答。
“这个世界，会因此崩塌。”
……崩塌。
林竹眠没有说话，默默地咀嚼这两个字，沾血的手指拧开街边的水龙头。刺骨的水流奔涌而出，洗涤去一切血腥与罪恶，最终化成淡淡的红，流入下水道。
崩塌之前，是构建。
这个世界……应该是这个系统及其背后的那些东西构建出来的。
而他们之所以如此想要控制自己，或许，就是想要她支撑住这个摇摇欲坠的世界。
发白手指缝中，被冲淡的血水滴滴下坠，心中奔涌的恶心感，却始终无法咽下。
“不能杀死这本书里的任何一个角色，同时需要确保，书中的任何角色不因我而死。”
“要接受你们给予我的流血惩罚，还要确保你们惩罚的体面，不暴露你们的存在。”
“是吗？”
她问的风轻云淡，睫毛上冰冷的水珠掉落，摔得粉碎。
系统迟疑了一下，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心虚地开口：“那是……那是因为，我们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宿主会拒绝任务。”
“所以流血惩罚，本来只是一个用来恐吓宿主完成任务的工具。”
它哪能想到，林竹眠从头到尾都没配合过自己。
随着流血惩罚的次数越来越多，它被这个世界原住民发现的可能性就越来越大。想到这里，它发出一阵电流声，试探性地开口。
“宿主，其实如果你按照任务去走这个流程，我们会给奖励的，如果你觉得我的奖励太垃圾了……”
“我还有一些同事，什么变美系统，有钱系统，透视眼系统之类的，我可以问它们借点，只要你好好走剧情。”
林竹眠像是没有听到它的话，嗤笑一声，从包里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干脸上的水迹。
见她不为所动，系统有些焦急地开口：“你按照任务走，有了奖励的金手指，你可以变美，变有钱，变成这个世界的万人迷！”
“你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出，却得到他们都想要的东西。”
这难道没有吸引力吗？
想到其他昨天开会时，其他同事教给自己的话术，系统心一沉。
为什么，明明它们都可以用这一招，让自己的宿主好好走剧情的，怎么到了它这里……
被水泡皱的手指用力攥紧湿纸，林竹眠垂下眼睛，将它扔进垃圾桶。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又恢复了白净的模样。
如同听见什么笑话，她勾起嘴角。口红在她冲洗血迹的时候，被一同洗掉，只剩淡淡的樱粉色。
“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出？”
听她这样重复，系统心头一喜，认为自己说动了林竹眠，赶紧开口。
“对，只要你按照任务，把恶毒女配的剧情走完。”
穿过巷子的寒风，似乎想将她单薄的肩膀撕碎，林竹眠浅浅的瞳孔在光下，美的不真实。
“这难道不就是代价吗？”
“什么？”
系统还沉浸在说服宿主的窃喜之中，没有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林竹眠迈开脚步，雪地靴踩在落叶上，发出破碎的声响。悠悠地看向巷子尽头，轻启双唇。
“免费的东西永远是最贵的。”
“接受任务，的确可以让我获得你所谓的那些金手指。可我牺牲的……”
“是我的自由意志。”
她裹紧围巾，像是这个世界中，最普通的一个路人。
“如果一个人，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而被欲望支配。”
“我觉得，那是野兽吧。”
明亮的眼底满是讽刺，她看向街边破碎的玻璃。灰蒙蒙的绿色玻璃中，朦胧地映出她的身影，遗世独立。
系统被她顶得无话可说，只能发出一段段气急败坏的电流声。
“更何况……你不觉得很可怕吗？”
回忆着刚刚系统激动之下暴露的信息，林竹眠垂下睫毛，在光下映出小小的一片阴影。
“什么？”
默不作声了一段时间，系统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眼底流光转动，林竹眠轻轻叹口气，看向这座城市繁华的高楼。
“不用任何努力，而凭空获得的金手指，你不觉得很可怕吗。”
“它像温水煮青蛙一般，让你习惯依赖它的存在。可如果有一天，它像突然出现那般，突然消失。”
“那要怎么办呢？”
轻轻的一句话，却在系统的心中，狠狠掀起一阵寒潮。
那要怎么办？它们从来没有想过。
人类，不过是它们用来维持剧情的工具。
它们之所以能够让这种智慧生物为自己所用，就是因为——
他们有欲望。
有了欲望，便可以滋生一切。
按照它们系统入职时培训的说法，只要满足了人类的欲望，他们自然会听从自己的摆布。
而又有谁会在意，这些工具人在故事大结局之后的走向。
那个时候，它们都会再次回到系统中心，没有系统会想在任务之后，依然留在那个世界。
至于那些失去系统的人类，与它们又有什么关系。
脑海中它的声音不再响起，林竹眠也没有再开口。
她想要得到的信息，今天已经从系统的身上，套的差不多了。
它们的组织架构、执行目的和常用手段，都在你来我往的对话中，被她摸得一清二楚。
望着天穹那边直入云霄的高楼，林竹眠叹息一声，停下脚步，拿出手机定格这个瞬间。没有再留恋下去，她干脆利落地将手机扔进包里，向着尽头走去。
冷清的贫民窟巷子，没有人在意一个裹得严实女人的离开。
只剩寒风乍起，吹散一地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