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故意的，她绝对是故意的。
凭借着林竹眠的文化水平，她怎么可能不知道“犬子”是她父亲使用的谦辞。
可她就是故意地借此骂自己，自己还得遵从父亲旨意，和她谈笑风生，聆听她的指导。
施文愤恨地想着，却拿面前笑意盈盈的少女无可奈何。
感受到远处父亲若有若无的目光，施文憋了又憋，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细若蚊蚋的字。
“……姐姐。”
她刚把这个称呼喊出口，就想反手给自己几个巴掌。
太臊了，实在是太让人害臊了。
与施文想象中的不同，林竹眠没有得意地应和一句，而是收起笑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可就仅仅是那一眼，就像一盆冰水将她从头浇到脚，让她脸也不红了，心也不燥了，只剩下不知从何处升腾起的阵阵凉意，引得她一阵发抖。
即使用过往二十几年的生活经验，施文也很难以形容出那种眼神。
那种……无端令人心颤并臣服的眼神。
“你骂我吧。”动物的本能让她趋利避害，施文很怂很干脆地低下头。
“我为什么要骂你？”林竹眠环抱着手臂，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我……我”
被她这么一问，施文的思绪更加纷乱了。她的眼神胡乱飘忽躲闪着，几乎要将眼睛上浓密的假睫毛都眨掉。她犹犹豫豫半天，才小声地开口。
“不是我爸让你教育我的吗？”
林竹眠挑起眉，身子微微向她倾斜：“他只是拜托我教育你，可没有让我骂你。”
“难道，在你们家中，教育和骂人是画上等号的吗？”她的声音始终平淡如水，可越是平淡，越是令施文害怕。
怎么回事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明明自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霸王花性格，从小不写作业都不怕老师打骂的人，在家啃老也不怕父母数落的人，到底为什么会在同龄人面前露了怯，怂的像个孙子一样？
虽然心中百转千回，可她还是抿了抿嘴唇，老老实实地开口：“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自己该骂。”
林竹眠没有回答，只是任凭寂静的空气在两人之间蔓延。
见她没有出声，施文悄悄抬起眼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很怂地垂下眼。
“我撒了谎，还不止一个。”她眼一闭，心一横地说了出去。
反正刚刚林竹眠和她父亲交流的时候，估计都已经发现了自己撒的弥天大谎了，还不如现在实话实说，挽回她的一点好感。
想到这里，施文瑟缩了一下身子，习惯性紧张地咬咬嘴唇。
等等，自己为什么会想要挽回她的一点……好感？
好感？！
施文被自己脑海里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她仓皇地瞪大眼睛，漂成金色的头发随着抬头的动作，夸张地扬起一阵波浪。
她直直地对上林竹眠的瞳孔。
第一次发现，她的瞳色格外的浅，像是阳光下澄澈的琥珀。
“就这？这没什么好值得被骂的吧？”林竹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让她找回些许意识。
施文舔舔嘴唇，情不自禁地捏紧拳头：“不止如此，我还很虚荣。”
“怎么说？”林竹眠挑起眉，缓缓问道。
见林竹眠来了兴趣，施文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侃侃而谈起来：“我说自己谈了好多男朋友，其实都是网络游戏里的纸片人，我就是单纯地不想让别人觉得我没有女人魅力。”
“我还说什么我和周云很熟也是假的，我就今天才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我就是想让你嫉妒我，故意这么说的。我也从来没和云端网络打过交道，今天是蹭了我爸的邀请函过来的。”
“还有我高中的时候，我……”
“大学里那段时间……”
施文的父亲远远地看着她眉飞色舞地样子，颇有些欣慰。
看来，自己女儿和林竹眠相谈甚欢，十分投机。
殊不知，施文是把林竹眠当成了神父，足足忏悔了有十几分钟。直到最后讲的口干舌燥，她才接过林竹眠适时递来的水杯，猛的灌了几口，然后眼睛亮亮地看向她。
“怎么样，我虚荣吧？而且我还懒惰，我爸说的都是真的。”
“你……你教育我吧。”
林竹眠眨眨眼，感觉有些好笑地看向她。
她怎么觉得，施文像是很期待被自己骂一样？
她轻笑一声：“你都已经知道自己的问题了，哪里还需要我的教育？”
“我……”施文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见她迈开步伐。
“好好改正吧。”林竹眠扬起一个好看的笑脸，拍拍她的肩膀。
在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她低声提醒。
“对了，你口红蹭掉了。”
施文的脸“腾”得一下烧了起来，她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抚上嘴唇。
她一紧张，就有咬嘴唇的坏毛病。兴许是刚刚和林竹眠聊天的时候太过于紧张，把嘴上的唇釉全部都咬掉了。
施文打开补妆镜，镜子里的自己已经从脖颈红到额头，捏着细管唇釉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以至于把嘴唇涂得乱七八糟。
她索性放弃补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似乎还残余着林竹眠自带的淡淡玫瑰香，清新的玫瑰花香夹杂着一丝丝水果的清甜，柔和而甜美。
早知道，问问她用的是什么香水好了。
早知道，就要一下她的联系方式好了。
早知道，早知道……
施文久久地停留在原地，时而沮丧，时而兴奋，眼睛亮得惊人。
良久，她有些绝望地摘下手腕上的手链，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轻轻抚摸。然后猛的把脸埋进掌心，喃喃地开口。
“老公，我……我好像……”
“我好像出轨了呜呜呜。”
她只顾着倾诉自己澎湃的心潮，丝毫不知道不远之处，陈成琪正面色不善地盯着她。
那个女人，是叫什么施文对吧？
凭什么林竹眠和她聊了足足有十一分钟五十三秒，而且能笑得这么开心？
嫉妒，好嫉妒。
他真的好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