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条，系统消失。”林竹眠的笔尖猛然顿住。
她落笔一向干脆利落，却在此刻有些收不住力道，最后一捺被扯得格外的长。
林竹眠凝视那败笔良久，忽然幽幽叹出一口气，合上笔记本，站起身来。窗外雪落无声，她的心底也终于如愿地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漫天大雪落下，将大地映得一片素白，掩盖住过去所有的痕迹。过往与系统斗智斗勇吐血的记忆，也像是覆了层雪，朦胧遥远起来，连爱与恨都不再敏感。
罢了，他们本就是两条偶有相交的直线。
须臾之间，有过些许交集，在结束之后，便朝着毫不相干的方向走去，再不相见。
林竹眠的手指轻轻触摸在窗户上，带着凉意的水汽以此为中心迅速凝结，在玻璃上划出一道泪痕般的水迹。
万籁俱寂的屋内，忽然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像是某种啮齿动物在啃咬着什么。这动静不大，却足够引人注意。
老鼠？
林竹眠收回手，皱起眉头。
不应该啊。她现在住的公寓在市区中心，属于一等一的富人区。无论是安保还是保洁，都是国内顶尖的配备，不应该会出现有老鼠这种事情。
她微微弯下腰，走三步停一步地沿着声音的方向寻去。最终，停在了公寓入门处。
他们之间只隔着一层密码防盗门，动物牙齿啃噬钢铁的声音更加清晰。
林竹眠眯了眯眼，另一只手灵活地打开拍照功能，准备记录下门后的情况。若真的有老鼠溜进来，她必然是要向小区物业投诉的。
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指收紧，用力下压。
她怕动作太慢会惊跑对方，便趁其不备，猛地推开大门，右手对着门口就是一阵“咔嚓”狂拍。
哪能想到，对方根本没有要逃跑的意思，反而愣愣地看着她闪烁的闪光灯。
“？”林竹眠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和它大眼瞪小眼。
这似乎是一只灰色的花枝鼠，浑身皮毛油光水滑，鼻尖和尾巴都是干净的粉红色，看上去倒像是谁家的宠物偷偷溜了出来。
它坐起身，卷毛掩映的肚子上立刻添上三道肥肉挤压的褶子。
“嗨。”
熟悉的机械音传来，林竹眠忽然笑出声来。她倾下身，从它的豆豆眼里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
“你怎么……变成赛博老鼠了？”
像是见到老朋友一般，她的嘴角挂上一抹熟稔的笑意，手指却毫不留情，对着它柔软的肚子就戳了上去。
“居然不是机械老鼠吗？”指腹处毛茸茸的触感传来，隔着一层柔软的肚皮，林竹眠感受到它温热的触感和跳动的血脉。
“当然不是。”系统毫不客气地咬上她的手指，米粒般的门牙杀伤力并不大，它牙都啃酸了，也只能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早知道，就让主神给自己找一具更霸气的身体了，最好是什么猛犸象、大犀牛之类的。
花枝鼠“呸”地吐出林竹眠的手指，毫不客气地往闪开缝的门里钻：“快让我进屋，外面太冷了。”
此前它都是以高维度形态存在，只需要给林竹眠发布指令就好。根本未曾想到，变成三维生物之后，不仅行动受到限制，还会有冷暖感知上的困扰。
“变成三维生物就是麻烦。”它恰好卡在沙发坐垫微凹之处，不熟练地舔舐着自己的毛发，“怪不得大家都只愿意当个光球。”
林竹眠端着一小碟温水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恰好听到它在碎碎念。
“我没有养过宠物，家里面也没有花枝鼠能吃的鼠粮，只能委屈你先喝点水了。”她伸出手指，将水碟向前轻推。
看着闷头喝水的系统，林竹眠顺着它刚刚的自言自语往下发问：“既然变成三维实体这么不方便，你怎么不继续呆在系统世界？”
面前肥硕的灰耗子喝水动作一顿，抬头看向林竹眠：“我来这里还不是为了……”
“什么？”林竹眠眨眨眼，等着它继续往下说。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系统看着面前的水碟，泛起淡淡波纹的水面倒映出粉嫩的爪子和鼻头。
一切风波都结束之后，它在系统世界的生活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主神还特意给它放了几天的假期，希望它好好休息一下。
可它抬头望着无数光球忙碌地与自己擦身而过，听着耳畔系统们又在讨论哪个哪个难缠的宿主，一股空洞的孤寂伴随着巨大的割裂感忽然涌上心头。
明明它与林竹眠相处不到一年，明明这里才是它熟悉的世界，可它却始终感觉——
它不属于这里。
虽然在林竹眠身边执行任务的时候，它总是会被对方气的跳脚，也会因为每一次业绩倒数而被同事嘲笑。可那个时候的自己，至少是鲜活的。
它要回去，要回到那个世界去。
“你想清楚了？”当它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主神的时候，白光勾勒出的人形似乎有些诧异，“你如今已经没有任务，若是想要继续留在她的身边，便需要寻找一个载体。”
光球上下浮动，像是在轻轻点头：“我想清楚了。”
高高在上的神语调依旧淡漠，不带感情地提醒道：“他们所在的世界维度比我们低，你真的想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0501号，人类的世界是有感情和感受的，那太可怕了，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在这里你不需要吃喝，什么烦恼都没有，为什么要去那边呢？”
“你真的确定你的宿主不恨你吗，如果你被她杀死，就再也没机会回来了。”
其他的光球听到它惊世骇俗的决定，纷纷出声劝阻。
系统的世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温房，封闭而无害，它们只需要为主神服务，不用担心任何事情的发生。可如今在它看来，这种漫长而无聊的永生，更像是一种诅咒。
它的世界，永远是这些光球，永远在强迫引诱宿主，永远是望不到尽头的重复。
“如果她真的恨我，那么见到我的第一面，杀死我……”
“我也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