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寒凉,天空中启明星才刚升起,孟家的男人们已经扛着锄头下了地。
苏梨醒得早,洗漱后看赵婆子已经去做早饭,干脆窝在屋里整理昨天带回来的绣线。
苏梨在现代时母亲是苏绣世家传人,所以她从小就耳濡目染,学了一手苏绣绝技。
苏绣一般要绣在丝绸上,如今苏梨只有普通的细麻白布,但做几块手帕足够了。
苏梨手指翻飞,不一会,帕子上就出现了一只憨态可掬的橘猫。
苏梨绣了四块帕子,全是各种形态的猫儿,有盘作一团正在睡觉的,有正在扑蝴蝶的,还有一只正把爪子伸进水里抓鱼。
猫儿们活灵活现,憨态可掬。猫眼处更是利用颜色的浓淡,做出了光影变幻之感,特别传神。
苏梨伸了个懒腰,这才发现窗外天光大亮,竟然已经接近中午。
正在这时,院里传来王氏不满的声音:
“哟!太阳都晒屁股了,咱家官太太还没起床呐?早饭不吃,午饭不做,活该我们这些当嫂子的累死累活呗!”
苏梨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不等苏梨说话,正屋的赵婆子已经破口大骂:
“姓王的你给老娘闭嘴!昨天中午是老三媳妇做的饭,今天本来就该你和老大媳妇做饭,你从这瞎咋呼什么呢!”
王氏看不惯老三媳妇不跟着早起干活,抓着机会就想说几句。
赵婆子这么护着苏梨,王氏面上不说话了,心里却越发不是滋味。
这时一个模样敦厚的妇人急忙忙赶过来,手上还湿淋淋的:“娘您消消气,饭我正做着。”
妇人有些无措又明显不善言辞,正是苏梨的大嫂张氏。
苏梨视线在张氏手上的鱼鳞顿住:“大嫂,您刚才在刮鱼鳞?”
有人跟她说话,张氏松了口气:“大郎昨天在河里捞了两条鱼,我午饭做鱼。”
苏梨眼睛一亮:“今天中午我给你们熬鱼汤吧!”
她亮晶晶的眸子看着张氏,张氏不自觉就点了头。
紧绷的气氛不知不觉就消除了,苏梨这才解释:
“我上午是在绣帕子,锦绣阁最近招绣工,应该是绣品不够。我可以自己在家绣点东西拿去卖。”
赵婆子惊讶地看向苏梨:“你还会刺绣?”
苏梨昨晚整理了原身的记忆,答的毫无负担:“会。”
原身六岁被赵婆子买回来,被卖前确实学过刺绣。
赵婆子看苏梨的眼神更加满意,王氏噤了声,眼珠子转来转去不知在打量什么。
苏梨不管这些,直接转身进了厨房。
案板上是一只刮了鳞的鱼,还有一尾鱼在瓦罐里养着。鱼都有手掌宽,成人小臂那么长。
鱼如果烹饪不好就会很腥,加上没什么油水,所以并不怎么受村民们欢迎。也就像孟大郎这样的小孩,馋狠了肉才会下河去捞。
苏梨可不这么想,她脑子里鱼的做法少说几十种,只是材料有限,很多做法不能实现。
不过鱼汤想要熬得又白又鲜,也不是非得有很多材料。
“大嫂,”苏梨扎好头发,撸起袖子,问跟进来的张氏,“咱家有葱姜吗?”
“有,有,”张氏说着就把葱姜找了出来,“三弟妹,要不你还是放着我来吧!”
她是老实人,少做半点活心中就愧疚的不行。
苏梨已经上手清理鱼的内脏和鱼线,闻言安抚一笑:
“原先大嫂可没少帮我干活,就当我之前是和大嫂换了班。”
张氏听了,心中愧疚顿时消去大半,又不由得暗暗佩服苏梨——
嘴那么甜,难怪能把婆婆哄得开心。
苏梨把空油桶在热好的锅上倒了半天,才倒出可怜的三四滴油。
她拿姜片把油抹匀,等到油八分热的时候下锅,鱼煎到两面微黄时,一口气倒入一大瓦罐清水。
张氏“哎”了声,没拦住苏梨:“这水是不是有点多。”
苏梨一边找锅盖盖上,一边说道:
“熬鱼汤的时候中间加水会影响口感。我一次多加点,等会儿水开了蒸干一部分,鱼汤的量就刚好了。”
张氏恍然,赞道:“三弟妹,你懂得真多。”
苏梨在水开后撤了几根柴火,让火势转小,熬了有半个多时辰这才熄火。
孟家正屋里,孟老爹他们已经劳作回来,正在等饭。
王氏饥肠辘辘,心中又生出怨气:
“三弟妹这饭是做不熟了吗?好不容易家里有点荤腥,可别让她把鱼糟蹋了!”
孟二也很饿,他舀了碗凉水灌下去:
“老三媳妇天天偷懒不干活,每回做饭不是饭没蒸熟,就是菜没放盐,谁家媳妇要是样子,那不得早被打个半死了?!”
孟二每天听妻子王氏的念叨,对苏梨的印象也很差。
赵婆子瞪了孟二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传来苏梨由远及近的声音:
“鱼汤来咯!”
苏梨把大瓦罐端到桌上,香味扑鼻,一下子把众人尤其是孟二两口子的不满堵了回去。
众人伸着脖子往里面看去,都是一惊。
只见褐色的瓦罐中,盛着乳白色的汤水,几块色泽透着晶莹质感的鱼肉在其中沉浮,再搭配上一把翠绿的葱花,秀色可餐。
赵婆子白了孟二两口子一眼:“昨天老三媳妇做的饭,是谁吃得舌头都快吞下去了?”
孟二讪笑,他瞅着鱼汤,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苏梨知道原身在孟家待了这么多年,别人对她印象一时半会很难改变,也不生气:
“娘,我得赶紧去给相公送饭,你们先吃。”
这时孟家众人已经七手八脚盛上了鱼汤,张氏也端了蒸好的糙米饭上桌。
鱼汤含在嘴里,甘旨肥浓,肥而不腻,咽下去鲜味从舌尖蔓延至胃部,堪称一绝。
大家都长长出了一口气,随后就是呼噜呼噜的吃饭声,饭桌上竟没一个人说话。
县学门口,孟尝面无表情地等着。
呵!还说以后每天给他做饭,人呢?昨日,想必只是那个女人一时兴起。
孟尝嘴角勾起细微的嘲讽。
“相公!”爽脆娇甜的女声突然响起,让孟尝唇边的冷嘲蓦然僵住。
孟尝循声望去,就见娇小的少女已到了近前。
她气息略有不稳,显然一路走得很急,额头还沁出些许细密的汗珠。
刹那间,孟尝说不清楚心中的感觉。
但正午的酷热和饥饿带来的烦躁,却悄然间,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