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拦住赵婆子二人,说道:“宅子不同于其他物件,咱是要自己住的,合心意最重要。”
见两人还有点犹豫,苏梨继续劝道:“况且银子是赚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咱一家人齐心协力,多少钱都能赚回来。”
“成,”赵婆子咬咬牙,觉得苏梨说的有道理,“就选这个!”
孟老爹:……行吧。
他是发现了,现在他是越来越没话语权了。
赵婆子下定主意,再看这处宅子是哪哪都满意。
这可是县城里的宅院!
过去那么多年家里连饭都吃不饱,哪能想到短短几个月,竟然连城里的宅子都买了!
交钱、过户等事,苏梨全程跟着赵婆子办下来。
写名字的时候,赵婆子犹豫了:“老三媳妇,买宅子钱大半都是你出的,按说该有你的名,但……”
赵婆子欲言又止,她再偏宠小儿子、儿媳,也不能直接把一家人住的宅子归在他们名下。
孟老爹在旁,脸上露出不高兴的神色:这有啥好犹豫?当然是写他这个一家之主的名字!
“娘不必挂怀,”苏梨并未委屈,“儿辈供养、孝敬老人本就是应当的,不过是量自己能力而行罢了。
我们挣几十文时,有几十文的孝敬法;挣几百文时,有几百文的孝敬法。我那五十两本就是给娘的,是我代相公孝敬二老的。
您呐,只管写上您和爹的名字便是。”
孟老爹有点生气:“写我的名就是了,写她一个女人名算咋回事!”
赵婆子听了比他更生气,正待张嘴,却被苏梨抢了先:
“爹此言差矣。别怪儿媳说句实话,这买宅子的钱里,有大哥二哥挣的,有娘、大嫂、二嫂甚至小妮挣的,可就没有爹您的。”
孟老爹被戳破事实,一下子觉得丢了面子:“我是你爹!你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却是一句实质的辩驳都找不出。
赵婆子嘴角露出丝笑容,强板着脸道:“行了!多大年纪了还跟孩子计较,不嫌丢人?”
孟老爹气得跳脚,却也无法。
顺利买下宅子,孟家当天就搬进县城。
虎牙村的家中没什么值钱东西,各人拾掇几件衣服再捎上钱袋子,就能出发了。
苏梨拎着装刺绣用品的硕大包裹,却看起来很轻松,怡然地走在最后面。
“三嫂,我帮你拿!”孟小妮期待地看着苏梨。
“师父,我拿!”孟大郎不甘示弱地说道。
姑侄俩隔着苏梨瞪眼,两双相似的眼睛瞪得圆溜溜,让苏梨想到在主人面前争宠的狗狗。
苏梨眼珠一转,促狭心起:“好。”
说着把包裹递给孟大郎,傻孩子得意地瞥了孟小妮一眼,自觉争宠成功,却在接过包裹的一瞬僵住。
这,这也太沉了!
几息功夫,孟大郎的小脸就已经憋得通红。
孟小妮毫不顾念大侄子的薄面,嘲笑道:“小孩子就别拿大人的东西。”
说完就从孟大郎怀里夺过包裹,紧接着就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孟小妮:……
突如其来的打脸。
“哈哈哈,”苏梨再忍不住,开怀大笑,“好啦,你们俩都还是小孩子呢!东西我自己拿就行。”
苏梨从孟小妮手里扯过包裹,十分轻松的拎着朝前走去:“跟上,别落队。”
孟小妮和孟大郎面面相觑,都忍不住暗想:三嫂(师父)力气也太大了!
新宅乔迁,有许多要打扫收拾的。好在孟家没一个懒人,大家齐齐动手,当晚就把一处新宅收拾出样子来。
翌日,为时三天的乡试终于结束。
孟尝拖着疲惫的身躯,一走出考场就看到了挤在人群最前面的苏梨。
“相公!”苏梨朝孟尝挥手,活力十足,“这里。”
也不知道她这么小个子,是如何每次都挤到最前面的。
孟尝没发现,自己的疲惫好像一扫而空,步伐轻松地走向苏梨。
“这外面等的人怎这么多!”终于拉着孟尝出了人群,苏梨感慨道,紧接着想到什么,“相公我带了鸡汤,你先喝口,咱歇息会再回家。”
科举考试时,考生一人一个小屋,屋子只够放下一张小床跟书桌。考生就要在这样逼仄的环境中待整整三天,吃喝拉撒睡全在这。
孟尝身体比大多学子康健,可这会也是神态憔悴唇色发白。
他指节分明的手接过鸡汤,慢慢抿着喝了,觉得自己彻底活过来了:
“许多考生都是考了好几次的,他们亲人跟着紧张,等在外面不足为奇。”
之前苏梨虽然用高考类比,但古代真实的科举,可比高考难多了。
据说,每届科考最后录取的进士顶多二三十人,有时甚至十几人。
二三十人听着不少了吗?分母可是举国范围内所有考生!
这才是真正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孟尝就是在此种情况下,十八岁第一次参加科举,就一举得了魁首,从此一路所向披靡干到皇帝跟前,成为了当朝状元。
也是本朝开国以来,头一位连中三元,留名青史的天纵奇才!
只可惜这位天纵奇才后来走了歪路,在权臣的道路上一去不返,颇受诟病。
孟尝喝完鸡汤,餍足地轻吐了口气,转头就瞧见苏梨正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他。
有惊叹敬佩,还有不容忽视的惋惜?
然而苏梨眼中的情绪转瞬即逝,快到让孟尝觉得,方才那只是自己的幻觉。
孟尝不喜欢这种感觉。
明明这个人就在眼前,他却好像完全触不到她。
“走,咱回家去。”苏梨脸上重新染上笑意,她有点期待孟尝看到新宅的反应,“这边走。”
孟尝立刻发现这不是回家的方向,但看看在旁引路的苏梨,他竟生不出半点犹豫怀疑的心思,只管满心信任地跟着苏梨走。
苏梨领着孟尝来到新宅,指着门口空白的牌匾:
“咱家就相公会写字,‘孟家面馆’四字,就劳烦相公了。”
孟尝闻言,不由得用审视的目光重新打量这座宅子。
“咱家,搬到城里了?”孟尝知道自家近几个月挣了些钱,但没想到爹娘竟然有魄力来县里租宅子。
“我刺绣挣了些银子,加上面摊和络子的收益,正好买下这处宅子。”苏梨仿佛浑然不知自己在说多惊人的话。
这可是县城里的宅子,没几十两银子绝对拿不下的!
“银子没了还可以再挣,难得的是一家人住得舒坦。”苏梨扯扯孟尝袖子,笑靥如花,“相公,欢迎回家。”
“碰”
孟尝仿佛见到年节夜的烟花,在他的面前绽开。
闪光又绚丽,如火,如荼,灼热了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