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开始问旁边的人县学原来的建筑分布。
胡武看苏梨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
“练口技呢？想说什么就说。”苏梨好像背后长了眼睛，说道。
胡武跟在苏梨身后，斟酌着用词说：
“小姐，咱们的县学虽然不如别的地方的县学，但对咱们县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苏梨脚步放慢，跟胡武平齐，斜了他一眼：
“你觉得我在胡闹？”
“属下不敢！”
胡武是从小被胡县令收留训练的，将忠心二字奉为信仰，以前是对胡县令，现在是苏梨。
但忠心不代表对能力的信任，他可以为保护苏梨付出生命，但并不相信苏梨有能力处理城中的事务。
苏梨停下脚步，想到这人以后是跟着自己的，问：
“你刚说县学对我们光胡县很重要，那我问你，为什么重要？”
胡武觉得苏梨问了个傻问题，理所当然道：
“因为有县学，周围村子和城里想读书的寒门学子才能读书，进而参加科考，入朝为官。”
科举为底层百姓撕开了阶级壁垒，也是寒门子弟们唯一跨越阶层实现抱负的曙光。
苏梨紧接着说：
“那我问你，朝中有多少官员，是出身寒门的？”
胡武微怔：“属下孤陋寡闻。”
他只是个小衙役，只知道尽心尽力完成胡县令和小姐的命令，又怎清楚什么朝堂什么官员的。
苏梨笑了下：“我不是在考你，我换个问法，你有听说过有哪个官员，是出身寒门的吗？”
胡武以前给胡县令跑腿办差，靖州各县的官员他还是多少听说过的，只是从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
如今苏梨既然提了，胡武虽不明白原因，但也细细思考起这些官员的情况。
随着思考，胡武眉头慢慢皱起，苏梨又补了一刀：
“出身寒门但投效世家的，也算是世家势力，不能作数。”
胡武眉间折得更深了。
因为他发现，靖州所有他能说出名字的官员，十个里有九个都出自世家大族。
剩下的十分之一，如苏梨所说，虽出身寒门，但也投效了世家。
胡武没什么政治敏锐度，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也隐约觉得这样不好。
胡武问：“就算这些人都出身世家又怎样？这和县学有什么关系。”
胡武头脑清晰，不容易被别人思维干扰。
是个可造之材。
苏梨勾起唇角，直接了当地说：
“世家之人很多不用科举就可以凭借家族获得官职，少数在家族中不受宠选择科举的，也可以在族学中学习，接受远比平民更好的教育。
表面上，县学是寒门学子唯一的机会，但这是真实的机会，还是当权者抛在世人面前，转移视线的诱饵呢？
我们可以不去费脑子揣测世家想法，只看最后结果，就一目了然。”
胡武眼睛微微睁大，眼前迷雾似乎被一只小手撕开，让他发现原以为的高台楼阁，只是陈旧斑驳、惨不忍睹的破屋。
“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样的呢？那些排除万难考中的寒门学子，真的跨越阶层了吗？
这些寒门官员或许最开始是带着抱负的，但最后都在打压和利诱下投入了世家。
投入世家的同时，也被要求放弃自己原本寒门的家庭、姓氏、家族。
这些附庸在世家眼中，和府里的门客甚至下人，有区别吗？”
胡武瞳孔放大，苏梨的话为他打开了一个全新、残酷的世界。
苏梨嘴角的弧度变得嘲讽：
“你知道杂耍师，是怎么驯兽的吗？很简单，鞭笞加上食物。”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方法已经俗到烂大街了，但不妨碍它管用。
胡武说话都结巴了：
“小，小姐的意思是？”
苏梨深深望进胡武的眼底，清晰看穿他已经动摇的心神：
“世家，这是妄图驯养天下人呐。”
以驯兽之术待人，给那些愿意努力的底层人一架虚假的登天梯，叫他们汲汲营营，为之挣扎、拼搏、努力一生。
但当人克服数不尽的困难终于爬到这架梯子的尽头，就会发现那里，不过是当权者囚笼的入口。
胡武感觉自己三魂六魄都在巨颤，窥到世道规则丑恶的一角，震撼又茫然。
苏梨歪了下头，眼底的情绪始终平和稳定，给人以很安全的感觉：
“易穷则变，变则通。
我们必须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