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云禾不介意,因为此刻在他眼中,苏文涟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他从来不会和死人计较。
苏文涟平日极为知礼守礼,此刻他穿着大红色的长袍,画着艳丽的妆容,自顾自地坐在榻上,直视着祝云禾,打量着这一张曾经让无数世家女着迷的脸。
许久,他才发出一声轻笑。
“你说,为什么就同人不同命呢?”
苏文涟撑着脑袋,疑惑地问着祝云禾。
祝云禾嘴角溢出冷笑,“同人不同命?你一个低贱的妾侍也敢说这种话?”
苏文涟脸上的笑容灿烂,“祝云禾,你真是傲慢,你和司逢颐一样傲慢,不愧是妻夫。”
“墨玉镯是我给临月回的,我也知道有珊曲香,我就是想要他不孕不育。”
苏文涟拨弄着鬓边的碎发,漫不经心地全盘托出。
下一刻,一个响亮的耳光便落在了苏文涟侧脸。
祝云禾收回手,眼神仿佛在看什么脏物,他此刻冷静得令人心惊,“果然是贱骨头。”
苏文涟嘴角被打的溢出血丝,他却毫不在意地继续笑,“贱骨头?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祝云禾没有回答。
司赋宁看着癫狂的苏文涟,“我想知道。”
苏文涟看向他,司赋宁继续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苏文涟表情恍惚一瞬,笑容中带着苦涩,他记得他刚进太尉府的时候,只比司赋宁大两岁,心中充满了对妻主的期待。
可司逢颐多狠呐!
她多狠呐!
苏文涟目眦欲裂,“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司赋宁冷笑反问:“我?”
苏文涟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他双手虚环着,似乎在抱着什么东西。
此刻,他的表情出奇的温柔,“我也有一个女儿,我给她取了个小名叫舟舟。”
祝云禾皱眉,“不可能!你若有身孕,我不可能不知道。”
苏文涟僵住了身体,他表情狰狞:“你当然不知道,她还没来得及和你们见面,就被司逢颐杀死了。”
司赋宁震惊地看着他,“不可能……”
苏文涟眼神绝望,手指深深地抓在地面,指甲缝渗出血珠,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声泪俱下:“你凭什么认为不可能?凭什么!我小心翼翼地瞒过了府里所有人才把她生下来,我以为生下来之后,司逢颐会心软,可她没有!她没有!”
“司逢颐这个畜生,她亲手掐死了我的舟舟,那是她的亲生女儿!那是她的骨肉至亲!”
苏文涟猛地窜起来,想要抓住司赋宁,被惊鸿挡下了。
他像是疯了一样,眼中血丝密布,双手胡乱地挥舞着,仿佛想要掐死司赋宁。
祝云禾垂下眼帘,声音冷酷无情:“司逢颐掐死了你女儿,你去找她算账啊!我女儿何其无辜。”
熟悉太尉府规矩的妾侍都知道,在太尉府,只有准你生你才能生,只有是男孩儿才生得下来,祝云禾漫不经心地扶了扶簪子,说来也怪他,没有把规矩给新进府的苏文涟说清楚。
苏文涟双眼几欲滴血,他用不可置信却又意料之中的眼神盯着祝云禾好一会儿,再一次笑出声,“是啊!我怎么忘了?你和司逢颐一样是个冷血无情的畜生!司逢颐害死我的女儿,不就是为了司赋宁吗?不就是为了你的女儿吗!若是可以,我恨不得让你们太尉府从此断子绝孙!”
可他做不到,他的身边全是司逢颐的人,他一点儿手脚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他的墨玉镯子送给临月回。
司赋宁被这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不轻,她突然发现这偌大的太尉府,掩藏着太多她看不清的黑暗。
“我的印章,也是你偷的?”
司赋宁看着神智已经不清的苏文涟,出声问道。
叶典卿的案件中,她的私章被盗,她当时抓住那丫鬟,就知道那丫鬟不是主犯,一个小丫鬟,没有偷取她私章的胆子,现在苏文涟痛恨她的模样,都无需怀疑就知道叶典卿的案子他掺和了一脚。
“是啊!可惜没能彻底毁了你的名声……”
苏文涟遗憾地擦拭去了脸上的泪痕,他此刻看上去平静了几分,而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他手持泛着寒光的匕首,朝着司赋宁扑去。
“啊……”
司赋宁身前闪过一个身影,随即是温热的血溅到了司赋宁脸上。
看着替她挡在身前的临月回身体无力地下滑,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司赋宁,她颤抖地搂着临月回,“月回,月回,月回!临月回!”
“惊鸿!”
“救人!”
……
室内焚烧着珍贵的龙血香,是由百年难得一遇的龙血参制成的药香,红色的香雾缭绕,室内的气氛凝重。
“怎么样?”
司赋宁守在窗前,握着临月回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惊鸿已经替临月回处理好了伤口,只是脸色不太好看,他垂下眼帘,面对司赋宁的问题,斟酌着开口:“虽然刺中的伤口只是胸腹,但刀上的毒却十分难解,加之临氏本就身体虚弱,恐怕……”
后面的话不用说,众人都已经知道了。
祝云禾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脸上是丝毫不作假的担心,临氏毕竟是为他女儿挡下的刀,他难得对他改观不少。
司赋宁心狠狠地沉了下去,她双眼微红,看着床上面色苍白,毫无生气的临月回,心如刀绞。
“你是神医的弟子,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司赋宁抓住了惊鸿的肩膀,眼神绝望。
惊鸿喉头滚动,瞧着司赋宁此刻的样子,他心里更难受,他捏紧了拳头,眸中闪过坚定,“主子,办法是有的。”
司赋宁眼中骤然燃起了希望,欣喜不受控制地表露出来。
“有一味药材名为佛焰花,可以解毒,可是这味药材十分难得,已经消失几百年了。”
惊鸿的话无疑再一次把司赋宁打入了深渊。
这时,祝云禾却皱着眉头,脑海中灵光一现,“不对,我好像听说过此物。”
“佛焰花?”祝云禾再一次重复,眉头紧锁,“如果我没有记错,太后手里就有佛焰花,那是十年前先帝赏给宋家的东西,世间仅此一株。”
可是,要如何从太后手中把佛焰花拿到手,才是最困难的事情。
祝云禾心中一叹,看向床上临月回的眼神充满了怜悯,在他看来,想要从太后手里拿到佛焰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拿到了,这孩子也坚持不了太久,拿了也没有用。
司赋宁紧紧抓住这一线的生机,只要有机会,她绝不会放弃,无论是用什么方法,这一株佛焰花,她一定要拿到手。
似乎看出了司赋宁的决心,惊鸿不忍心打击她,但还是把残酷的现实摆在了她面前。
“临氏现在的状态,最多只能坚持一天一夜。”
司赋宁仿佛被巨大的锤子砸在了太阳穴,脑袋里是爆裂的激鸣,头疼欲裂。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有办法的!”
她双眼赤红,一想到临月回即将死去,全身发冷,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这样!她护不住苏云墨,现在临月回也要离开她了!
不要!
她不要临月回死!
可是无力感却慢慢出现,死亡的阴影笼罩着司赋宁。
惊鸿看着司赋宁的眼中泪光闪烁,他不是没有办法吊住临月回的性命,可是,可是他的私心不愿意。
他知道,临月回在主子心中占据太大的位置了,如果临月回活着,无论是谁,都无法进入主子心里。
可……
看着主子这么难过,他又犹豫了。
片刻后,惊鸿还是开口了。
“主子,我有方法保住临氏的性命一年。”
“但仅仅只是一年。”
这意味着,司赋宁必须在这一年之内,拿到太后手中的佛焰花。
有希望总比没有好。
“这是还阳丹。”
惊鸿拿出小巧的玉瓶,将晶润乳白的丹药喂进临月回的嘴里,再用功助其咽下。
能续命的丹药,想来是非常珍贵的。
司赋宁看着惊鸿,心里被压上一块巨石,这样珍贵的丹药,想必是神医特意炼制,为了防止惊鸿有意外发生,她深知,她欠惊鸿的太多了。
祝云禾看向惊鸿的目光越发柔和,他想,他得私下问问惊鸿的意思。
眼下,对于司赋宁而言,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如何在一年之内,拿到太后手中的佛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