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天还未亮,整个太尉府就陷入了一片繁忙之中。
红绸和彩灯早已经处处升起,所有人都各司其职,比平日更加谨慎。
司赋宁也换上了颜色喜庆的红色,但不想抢了新人的风头,便选了一件粉米的红色,比起红色,更像是粉色。
司赋宁从小就没有穿过这么粉嫩的颜色,这一件却是临月回给她挑选的。
她望着临月回盈盈如月的双眸,就忍不下心拒绝了。
她作为府中两位弟弟的长姐,今日是需要背着两位弟弟上轿的,自然不能打扮得朴素了,让人看低了两个弟弟。
因此这群裾虽然是粉米色,但其上金粉蝴蝶的刺绣,精致得仿佛要从群裾上振翅飞走,让人惊叹。
她一头长发也被临月回挽起,戴上了小巧玲珑却巧夺天工的精致发冠,璎珞垂下,珠光晃人眼。
司赋宁牵着临月回的手,前往了两位弟弟的院子。
她远远地站在门前,就看见了妆婆精巧的手将司承玉娇俏的脸庞装点得更加妩媚动人。
“姐姐!”
百无聊赖、甚至有些困倦的司承玉看见了门前的司赋宁,顿时眉飞色舞。
把妆婆吓了一跳,重新看了看他的妆面,发现没出差错,这才缓了一口气。
司赋宁无奈地走过去,“好了,别乱动,免得又得重画。”
想到完成妆面所吃的苦头,司承玉顿时不敢再动了,妆婆立即抓住这一机会,在他脸上涂涂抹抹。
司赋宁看着司承玉,笑意温柔。
当初那个小男孩儿,这么快就要出嫁为人夫了。
时间真是太快了。
“你好好准备,我去看看暮雪。”
同司承玉说了一会儿话,看时间不早了,司赋宁嘱咐了一句,又去往司暮雪那处。
司暮雪可比司承玉乖巧多了,一动都不动,让妆婆安心了不少。
“暮雪今日很美,霞姿月韵,美不胜收。”
司赋宁感叹道。
司暮雪立即红了脸,“姐姐……”
司暮雪从小就生得乖巧又懂事,他不像司承玉古灵精怪,总是能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反而内敛腼腆,容易被人忽视。
“好好准备,姐姐今日给你们两个都准备了惊喜。”
司赋宁替他理了理繁重的新服上的流苏,笑着说道。
司暮雪惊讶地张了张嘴,“谢谢姐姐……”
“不必和姐姐客气。”
要不是已经戴上了发冠,司赋宁真想揉揉他的黑发。
司暮雪嘴角微勾,眼中光彩耀人。
今日的太尉府热闹非凡,朝中的重臣来了不少,门庭若市。
“恭喜恭喜啊!司太尉!”
“同喜同喜!诸位今日招待不周,请多见谅!”
尚书令春如晦到时,司逢颐正在门口迎客。
见到司逢颐,春如晦嘴角立刻扬起,等着司逢颐把同款客气的话说到自己身上。
司逢颐挑眉,见春如晦这得意的样子,话头一转:“春大人也来了,可得好吃好喝,毕竟春大人能吃到这样好席面的时候不多!”
春如晦脸上一黑,丢脸丢到姥姥家了,摆着袖子就赶紧进到府中。
司逢颐得意地笑了笑。
哼!
春如晦和她斗,还嫩了点儿!
一切准备就绪。
陈玥和韩清宁的迎亲队伍也到了太尉府门口。
周围老百姓皆一路随行,她们知道,这种大人物迎亲,通常会给路边的群众彩头。
就算没有彩头,也不打扰她们看热闹。
太尉府的两位公子出嫁,多大的事儿啊!
这嫁的人也不简单,一个是登科榜眼韩清宁,一个是夔州重臣陈玥。
新嫁夫也被迎了出来,满身风华,令人惊艳。
他们蒙着盖头,站在正厅内,手中紧握着红绸。
从正厅到新轿的距离,是需要司赋宁这个长姐背过去的。
司赋宁拍了拍他们的手,示意他们不要着急。
就在这时,门外传出了太监尖锐的嗓音。
“太后驾到!”
“女帝驾到!”
众人皆惊。
包括司赋宁。
她只是想要让女帝下道赏赐圣旨即可,没想到她竟然亲自来了,看来这一次的事情对女帝影响不小。
至于太后宋景珩,她自然知道他为什么来。
就是因为知道宋景珩处处为她好、为她着想的贴心和细致,才让她更加的心绪复杂。
众人行礼之后,就见太后和女帝两人并肩而来,龙袍和凤袍刺目,她们忍不住在心里发酸,这太尉府真是好大的脸面,就连庶子出嫁,都惊动了女帝和太后。
“今日太尉府大喜之日,朕自然得送上一份礼了!”
女帝哈哈一笑,拍了拍司赋宁的肩膀,示意太监宣读圣旨。
众人再次牙酸,面对圣旨,不得不跪下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司太尉治世以文,戡乱以武,实为朝廷之砥柱,司翰林文武兼全,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威振匈奴,深眷匈奴之骏烈功宣天启,特此赐命。”
“司太尉之子,司翰林之弟司承玉为淳怡乡君。”
“司太尉之子,司翰林之弟司暮雪为静姝乡君。”
“钦此。”
太监将圣旨交给司逢颐时,司逢颐都有些惊讶。
她随即看看自己的女儿,心里明白,定是这一次平定北境的功劳,司赋宁拿来求了对两个弟弟的恩典。
虽然封号尊贵,没有封地,对女帝而言,也算不得什么。
司逢颐这样想着,笑着谢恩。
司承玉和司暮雪都被惊讶得回不过神来。
这下,就算不是嫡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们现在可都是高于寻常贵子的乡君。
司承玉和司暮雪一想到姐姐为他们所做出的一切,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太后看了女帝一眼,没有说话。
他喝了几杯清酒,便觉得此处甚是嘈杂。
带着秋语,他朝着太尉府的清苑走去。
鉴于他的身份,也没人胆敢阻拦。
司赋宁此刻正忙着挨个送她的弟弟上轿,压根儿没有注意到太后和临月回都消失在了正厅和前院。
清苑环境清雅,采取的是江南地区的小桥流水建构,颇有一番闲情雅致。
宋景珩正站在一棵树下,借此抵挡渐渐灼热的阳光。
秋语在一旁为他扇着凉,阵阵凉风缓解了他不少的热意。
他的目光突然扫到了一抹人影,他顿了顿,眯了眯眼。
“太后?”
秋语压低了声音。
宋景珩示意她不要出声。
如果他没有看错,那个白底粉色渐变长袍的身影,应当是昭和的那个侍君,临月回。
宋景珩心里微微不适。
不过,这个时候,临月回怎么也来这儿了?
他听见临月回身边的小侍说话了。
“公子,您怎么来这儿了?”
因为此处环境清幽,宋景珩能将那小侍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临月回眼中闪过暗色,他朝着桃李比划着手势:“身体有些不适……”
桃李一惊,大小姐有多在乎临氏,众人都看在眼里,可不能出事,他急忙说道:“是不是那毒还没有解除干净?”
中毒!
大树后面的宋景珩一惊,什么时候临月回也中毒了?
听这小侍的话,是最近刚解的毒。
不知为何,宋景珩心中渐渐开始慌乱。
临月回的余光瞥到了树后的那一抹金色的衣角,不经意地勾了勾唇,迅速压下笑意,眉眼染上哀愁,手指比划:“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感觉不适,是不是佛焰花没用?”
桃李立即反驳:“怎么可能?佛焰花可是珍品,怎么可能没用?”
几乎是在佛焰花一出口。
宋景珩心就像跌进了无底深渊,明明已到了初夏,无尽的寒意却将他裹挟。
临月回主仆二人的话,是个明眼人都能听懂其中的意思。
秋语也不例外,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安抚下太后的心。
“太后,这说不定只是个意外?您别担心。”
秋语的话,连她自己都觉得蹩脚。
她忍不住在心底唾骂司赋宁,世上怎么会有她这样的无耻低劣、冷情残酷的人?
太后没有说话,他也说不出来话了。
他的胸膛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啸着往里灌。
他全身发冷,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似乎嫌他还不够痛苦,那对主仆的对话还在继续。
桃李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公子您昏睡了两个月,肯定身体亏损了些,这哪儿能怪得了佛焰花,那可是至宝啊!”
两个月。
这不正是司赋宁同他表白的时间吗?
宋景珩猛地后退一步,站立不稳。
秋语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扶住宋景珩。
宋景珩拽着秋语的手,指甲深深地掐进了秋语的肉里,她也不敢吭声。
宋璟和脸上血色褪尽,苍白得像一只水鬼。
他抓住秋语的手臂,走了出去。
一瞬间,桃李的脸,变得比宋璟和还要惨白。
这下糟了!
看太后的样子,就知道太后全部都听到了。
桃李面露绝望。
“参……参见太后!”
桃李跪下行礼,话都说不利索。
临月回也随之跪下。
宋景珩僵硬地走近临月回,狠狠地掐住了他的下巴,抬起来。
临月回眼中的得逞和阴狠早在太后出现的那一瞬,尽数如潮水般褪去。
他此刻被迫扬起头,一双水波潋滟的杏眸单纯得如林间小鹿,看着太后。
宋景珩从这双干净的不可思议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狼狈的样子。
他手一颤,松开了手,但因为先前情绪失控,力气用得太大,还是在临月回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了青紫的印记。
临月回不会说话,所以他朝着太后比划了手势,示意桃李翻译。
桃李哪儿敢翻译。
宋景珩看着桃李:“他说了什么?你说!”
桃李这下不得不翻译了,可他不打算实话实说,否则今日可能真得命丧当场了。
“实话实说,不然哀家有一千种死法让你选!”
桃李一颤,几乎不敢看太后的脸:“公子说……他说……”
“多谢太后的救命之恩!”
桃李咬牙,大不了死了就死了,反正先前的话被太后听去,也活不下去了。
宋景珩仿佛被利刃来回得戳刺着心脏,他甚至感到了喉咙里弥漫的血气。
他双眼红得像是被血染过,“你说什么?”
他紧紧地盯着临月回,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临月回心中冷笑,脸上无辜,似乎不明白为何太后如此生气?
宋景珩终归是忍不住了,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力气,他掐住临月回的脖子,狠狠地将他的头,按在了一旁的流水中。
宋景珩加重了手中的力气,就这样吧!
去死吧!
反正他自己现在也不比死了好过!
秋语颤了颤,完全不敢阻拦现在的太后。
而桃李更是吓得魂不守舍,他自然是并不害怕一条人命的消亡,而是害怕临月回真得死了。
“月回!”
熟悉的声音响起。
宋景珩突然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气,差点儿跌倒在了地上,幸好被秋语眼疾手快地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