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文渊殿内的官员已经来齐了。
司赋宁从临月回的云光楼姗姗来迟,众位官员立刻站起来行礼。
“参见刺史大人。”
“都起来吧!”
司赋宁抬了抬手,把腰间驱虫的荷包系上。
昨晚忙成满足临月回想要孩子的需求,导致休息晚了些,今日才来迟了。
“大人,我们关于琥珀川治理的问题已经有了一点儿结果。”
程雪呈出声禀报。
早在司赋宁来临之前,她们关于琥珀川的问题就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其中,就孟羽颉那个暴脾气,直接一拍桌子站起来吼道:“打!那就打!我孟羽颉什么都不怕!”
南方守将于红杉虽然也是武将,却不像孟羽颉头脑简单,她想的更加深些。
因此,她很快出声否决了孟羽颉:“怎么打?我们只有五万人,而四族联合起来的军队不下十万人,更别提四族诡异莫测的手段!我们是打仗,而不是送死。”
孟羽颉脸色不好看,但是于红杉显然说得是正确的,不然她也不会愤慨地坐下,而不是立即跳脚反驳于红杉。
“现在,我们只有把琥珀川治理好这一条出路。”
北方守将雪飞鸿冷不丁出声,表情没什么变化。
程雪呈赞同地点头,“没错,我们现在只能从治理琥珀川入手。”
“可该怎么治理?”
孟羽颉紧皱着眉头,急得面红耳赤:“我们完全也没有头绪!”
她好不容易才重新在巫州安稳下来,她内心还有一腔热血和满腔抱负没有实现,她现在是最焦躁的。
司赋宁从陇西郡带来的五位军队首领虽然不像孟羽颉那么易怒冲动,但她们毕竟学得是打仗的本事,而非处理政事的本事,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东方守将舒立见众人一时都沉默着,她轻咳一声说道:“咳咳……我曾经听说了一个河流治理的办法,但我不知道有没有用,这是我听别人说得。”
程雪呈摇摇头:“没事,将军请说。”
舒立见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僵硬地笑道:“她们说要想治理洪水,要在河流的上游种树。”
“种树?”
孟羽颉眼睛瞪大,“种树有啥用?”
她看了舒立一眼,表情不善地移开视线,依她看,这舒立就是胡说八道。
幸好舒立脾气好,被孟羽颉这样下了面子,也没有生气,只是挠了挠头不再说话。
“不对。”
程雪呈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在河流上游种树……可行!”
她眼中闪烁着亮光。
孟羽颉虽然经常和程雪呈互怼,但其实在她心里,对于程雪呈这个中了探花的读书人还是有点儿敬佩的。
孟羽颉脸皱的像个包子:“真行啊?”
她似乎为刚刚自己瞧不起舒立出的主意感到尴尬,却又拉不下脸给舒立赔罪,只能尴尬地冲着舒立笑笑。
舒立此刻正得意着呢,哪儿看见了她尴尬的笑容。
于是,以为故意被舒立忽视的孟羽颉更加尴尬了。
把这两位的互动收入眼底的于红杉挑了挑眉,什么都没说。
“可是,”一直没有说话的西方守将邵盈开口了,“琥珀川的上游在剑南郡的襄西县,我们怎么把树种到剑南郡的势力范围内呢?”
一针见血。
诡异的沉默又开始蔓延。
在这一片沉默中,司赋宁来了。
司赋宁听到她们竟然有了些关于琥珀川治理的结果,忍不住惊讶地看着程雪呈,“是吗?说出来听听。”
“在琥珀川上游种树。”
程雪呈在司赋宁期待的目光中,产生了心虚的感觉。
这下换成司赋宁沉默了,虽然短时间内她内心也清楚她们讨论不出什么结果,但也没想到只有一条。
察觉到了越发诡异的气氛,为了缓解她们的尴尬,司赋宁用左手轻抵着嘴唇,咳了咳开口说道:“这个办法不错。”
程雪呈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头皮发麻,她作为在座的唯一文官,羞耻得脚趾抓地。
“那我们该如何种树种到剑南郡呢?”
于红杉用余光看了邵盈一眼,站起来对司赋宁拱手道。
司赋宁点了点桌面上的地图,手指划到了剑南郡的位置,“自然是和剑南郡王协商一下了。”
协商?
怎么协商?
众人面面相觑。
剑南郡王平柏整天不理政事,剑南郡权力几乎全部集中到了一个人手中。
那人是……
司赋宁手指微微蜷曲,心中莫名沉重。
“大人,可是单单种树也不行啊!”
“大人,我觉得还是需要有一些其他的措施!”
“比如建设堤坝!”
孟羽颉开口建议道,防御洪水建设堤坝,几乎是人人都知道的道理。
她特意说了一嘴,就是为了证明她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还是能提出一些建议的。
南方守将于红杉的嘴角轻轻往下拉,尽管弧度很小,但依然能从中看出对孟羽颉的不屑。
“大人,您说呢?”
“大人?”
“大人……”
孟羽颉的表情越来越尴尬。
因为她发现她说了这么多,司赋宁好像一直在走神。
舒立本来就性格直爽,大大咧咧,看见这场景,就有点儿憋不住了。
司赋宁听见了压抑的笑声,她回神看着憋笑憋得满脸通红的舒立,“怎么了吗?”
舒立赶紧摇摇头,“属下失礼,请大人恕罪。”
司赋宁摇摇头:“无事,是我走神了。你们刚刚说什么?”
司赋宁看向了孟羽颉,脸涨成猪肝色的孟羽颉又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堤坝是需要修建的,不过仅靠着修建堤坝和种树都还是不行,还需要一些措施。”
司赋宁的话算是抚慰了孟羽颉的心。
“疏浚河道、修复水利、修建堤坝、水库,然后在下游拓宽河道,并且还需要去南诏族和瑶族之间修筑排涝防洪设施。”
司赋宁也没有什么准备,只能先将需要做的全部列出来,再一一规划。
“大人,这些可都是大工程啊!”
程雪呈面色凝重,这些工程十分耗费人力物力,对于现在的她们而言,很吃力。
司赋宁何尝不知,可是这都是必须要做的。
琥珀川的问题,始终是巫州治理的重点。
就算她现在不治理,日后也是需要治理的。
“放心,人力物力我有办法。”
司赋宁想到了什么,不由得笑了笑。
程雪呈现在已经学会像玉簟学习,就是尽可能不去质疑司赋宁,而是选择无脑地相信。
从之前经历的事情就可以看出来,司大人总是会有办法的。
程雪呈在心底这样安慰自己,虽然这样的主子显得她很没用。
接下来的三天,司赋宁领着所有人去沿线勘察了琥珀川,随后给几位官员安排了任务。
程雪呈作为司赋宁身边唯一的文官,司赋宁将总工程师的职位颁发给她。
关于疏浚河道的事情,司赋宁把任务交给了雪飞鸿。
雪飞鸿虽然年轻,但已经具备了很多中年人都不具备的成熟稳重,况且她脑袋灵活,异常冷静聪明。
疏浚河道是繁重、枯燥但需要脑子转的快的人来应付突发情况,雪飞鸿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修复水利、修建堤坝、水库和拓宽河道的任务,司赋宁分别交给了邵盈、于红杉、孟羽颉。
至于舒立,当下就得跟着司赋宁前往剑南郡拜访剑南郡王平柏。
虽然把任务都交给了几位官员,但司赋宁提前是把详细的攻略交给了她们的。
只要不出意外,她们的工作不会出现问题。
云中县的所有人和五万的士兵,自然都是全员参与这个工程的。
云中县的百姓毫无怨言,司赋宁为她们提供了家园,解救了她们的生命,她们自然愿意出力。
更别提此次治理琥珀川,是天启人和瑶族人的一场关于命运的赌注,她们是在用她们自己的双手保护她们自己的家园。
至于那五万的士兵,更不会有怨言,干活比打仗轻松多了。
何况,没看见将军都跟着一起在干活吗?
这动力一下子不就来了吗?
安顿好巫州内的一切事宜,司赋宁才带着舒立前往了剑南郡。
她前些日子就给剑南郡王送了拜帖,剑南郡王平柏在信中回复得非常热情。
虽然司赋宁知道在剑南郡做主的不是平柏,但面子工程还是需要做足的。
……
剑南郡位于巫州的西北方向,与位于物巫州东北方的蔚州相连。
剑南郡郡王府就位于剑南郡首府朔古县,经过两天两夜的快马加鞭,司赋宁和舒立终于到达了朔古县。
“郡王殿下。”
司赋宁官拜巫州刺史,与剑南郡王属于平级,自然也不需要行大礼。
因此,她面带笑意朝着平柏拱了拱手。
“刺史大人远道而来,本王可得好好招待刺史大人!”
平柏拍了拍她滚圆的肚子,笑得脸上的都堆在一起。
郡王府内,平柏作为东道主,居于上座,司赋宁作为贵客,坐在她坐下的右方,而在平柏的左边,也就是司赋宁的对面,坐着剑南郡实际的掌权者——当今太后的二姐宋佩菱。
“喝酒喝酒!”
“司大人有所不知,这冷玉香泉可是我们剑南郡的名酒。”
郡王平柏笑着举起手中的酒杯,胖胖的手指捏着酒杯,看上去有些滑稽。
司赋宁含笑着点头,同样举起了手中的酒杯:“要是没来剑南,可还真不一定有机会品尝到如此佳酿!”
平柏哈哈一笑,大手一挥:“司大人远道而来,岂能让司大人空手而归,待会儿本王就让人准备五百坛冷玉香泉,作为送给司大人的见面礼。”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司赋宁笑着答谢:“郡王慷慨,多谢郡王。”
平柏笑得越发开心,丝毫没有看见她左下角坐着的宋佩菱难看的脸色。
宋佩菱翻了平柏一眼,心想她们这位郡王真是不问世事太久了,连物价都不清楚了。
冷玉香泉作为剑南名酒,千金一坛,这位郡王倒是大方,挥手间就送出去了五百坛。
“郡王慷慨仁慈,就像昭和的长辈,让昭和不由得倍感亲切,心中的苦闷也不由得想向着郡王倾诉。”
司赋宁表情凝重,看向郡王平柏的眼神带着敬佩和钦慕。
宋佩菱一看司赋宁这副模样,就眉心直跳。
剑南郡王被司赋宁的眼神看得内心生出了自豪和恻隐之心,立马顺着司赋宁的话头问道:“昭和有何苦闷?”
坐在司赋宁下方的舒立咂舌,这才多大一会儿,剑南郡王对主子的称呼就从刺史大人转变为司大人,又从司大人转变为昭和。
“实不相瞒,琥珀川洪水泛滥,需要从上游种树才能缓解洪水,我没有办法,才来拜访郡王,”司赋宁继续用眼神攻击着平柏,“但郡王就像昭和的长辈,昭和不该拿这等小事麻烦郡王!”
她表情自责,眼神中的崇拜让平柏迷失了她本就不多的理智。
平柏叹了一口气,她怎么能不帮昭和呢?
毕竟,这个孩子是如此得崇拜和渴慕自己!
甚至把自己当做长辈啊!
看见平柏的表情变换,宋佩菱就顿感不妙。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阻止,平柏就脱口而出:“这有何难?种树而已!小事一桩!”
宋佩菱表情僵硬:是吗?那你去种吧!
“郡王真是令昭和不知道说什么话好了?”
司赋宁感动地看着平柏,用袖子挡住脸颊,擦了擦眼角。
平柏见司赋宁声音都哽咽了,眼神越发柔和。
舒立看着自家主子遮挡在袖子下勾起的唇角,表情迷糊:?
宋佩菱终于忍不住了,轻咳了一声,“琥珀川的源头位于剑南郡的襄西县,流经整个襄西县,要想种树,可是浩大的工程啊!”
平柏这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并不是做主的人,她微微有些尴尬,但心中却对宋佩菱生出了不满。
不就是种树吗?
工程能有多大?
依她看,宋佩菱就是故意在打她平柏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