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里除了范婆婆还有四人,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站着,皆脸色憔悴,神情焦急,一位瘦小男孩闭眼歪躺在椅子上,面色苍白,似乎睡着了,还有一位年轻男子站在其后。
男女中年人见到朝明师兄和杜篆步入房间,立即迎了上来,妇人张口道:“还请老神仙救救我家孩子。”
朝明师兄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到男孩身边,拿起其一只手,手指轻搭脉搏,杜篆走到另一边,将手指搭在另一只手上,两手都有些浮肿,其上布满针孔,估计是输液给扎的。
“我家孩子三个月前开始嗜睡,起初以为是学习辛苦,休息休息就好,后来清醒时也无精神,这才送他去看医生,做了全身检查却找不出病因,开了些温补药拿回去吃了也无效,一个月前情况愈发严重,找了好些专家会诊,也住进了医院,前几日我这孩儿直接昏迷不醒,家严极力推荐这里,让我们带着孩子……”
妇人有些慌乱,眼角尚余泪痕,中年男子轻轻拍了拍其肩膀,妇人又指着身旁文件袋说道:“各种资料我们都带来了,老神仙要不要看看?”
妇人说了半天却无人回应,杜篆很快将男孩的手放下,他只看出脉象不稳,气虚而滞,其它的就不知道了。
朝明师兄查探仔细,看他闭眼不动的样子,仿佛也睡着了。
“把他上衣脱了,师弟,把放大镜给我。”
朝明师兄终于说话,中年男女闻言忙上前支撑着男孩坐起来,将其衣服脱下,杜篆找到放大镜交给师兄。
朝明师兄一手拿着放大镜,一手在其皮肤上轻轻抚摸,过了一会儿才直起腰来对杜篆说道:“且陪老道去大殿拜上一拜。”
他老人家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杜篆一脸迷惑,眼看朝明师兄转身要走,妇人心中一急开口喊道:“老神仙!老神仙!我这孩儿究竟得了什么病?”
中年男子也急了,大声说道:“道长,能不能治您总要给句话呀!”
范婆婆闻言忙开口说话:“道观清静地,二位莫要大声言语,仙长既没说不治,也没说治不了,二位且稍安勿躁。”
“这是什么话?能治赶紧治,别装神弄鬼!”
说这话的是一直站在后面的年轻人。
“观里自有观里规矩……”
范婆婆话还没说完就被朝明师兄摆手制止,只听他道:“也罢,先治病,晚点再去给祖师请罪!”
“真的能治?”
朝明师兄点点头,见状,那对男女脸上都露出惊喜颜色,妇人泪水随即如雨而下,身体一下子瘫软在男子怀中。
“能治,但也不能治!”
说这话的则是刚刚走到门口的蔡婆婆。
“这是为何?”
“没听仙长说要给祖师请罪吗?想来此病非同寻常,这里不是医院,还请诸位另寻高明!”
蔡婆婆边说边迈入门来,闻言,妇人身体再次僵硬,她急道:“老神仙,求求你,救救我那孩儿!您老人家大慈大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蔡婆婆刚想说话,朝明师兄已抢先一步大声说道:“莫急!莫急!都听我说!道家不讲浮屠,却讲定数,这孩子既经不起折腾也没时间另请高明,这是天意,还请小范去煮一锅人参粥,请小蔡带二位去大殿等候,请师弟为我准备银针,请小兄弟在门口守候,不可让人靠近和喧哗,至于病因和其它事儿,稍后老道自会如实相告,对了,小兄弟出去时把门关上。”
闻言,范婆婆动身去了厨房,蔡婆婆还想说些什么,却没开口,冰着脸转身而去,那妇人有些想留下,被同样心事重重的中年男子扶着离开,一出门,那妇人又想张口说话,耳中便传来男子声音:“道长说了要安静,为了儿子,先莫出声。”
妇人闻言闭上了嘴,流着泪默默跟在蔡婆婆身后步入大殿。
大殿里没有塑像,供奉的是小仙观历代祖师牌位,供桌上没有香炉烛火,只在地上摆了几个蒲团和一个老旧功德箱,两边有几把竹椅和两个茶几,怎么看,这大殿都过于简陋了些。
蔡婆婆径直坐到竹椅上,闭着眼,双手数着檀珠,范婆婆把粥煮上,沏了两杯茶过来,见中年男女都闭眼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似在祈祷,她道:“两位起来喝点茶,跪久了气血不通腿就麻了,仙长最是心善,他老人家既然肯治,必定有七八分把握,你们且宽些心。”
闻言妇人睁开眼来,对着范婆婆浅浅笑了笑,却不肯起身,男子叹了口气也没动。
范婆婆也不勉强二人,又对蔡婆婆道:“姐姐也宽些心,我还回去看火。”
蔡婆婆这才睁开眼来,点头道:“切记火别大,人参粥就得慢慢熬。”
范婆婆应了一声,出去了,大殿再次恢复宁静,
不知何时来了几个游客,说笑声让殿中三人都皱起了眉头,好在那年轻人及时上前劝说,这些游客倒也配合,默默四处看了看,很快离去。
“这位大姐,观门可不可以关上?”
蔡婆婆没睁眼,摇头说道:“仙长没有吩咐,这门就不能关。”
妇人听了这话,不再言语,不巧的是很快又有人上门,是附近山民采摘了野生猕猴桃,途经小仙观送些来品尝,蔡婆婆亲自前去感谢一番,才带着猕猴桃回到大殿,看着还跪着的两人她的心终于也软了,说道:“二位施主起来喝茶,请吃点儿水果,等会儿仙长治疗完毕,那孩子还得有人照顾。”
此话在理,妇人闻言点了点头,没曾想身子才一动,根本站不起来,蔡婆婆忙上前搀扶,费了偌大力气才让妇人坐到椅子上,男子起身也是一番艰难。
“我这心里啊一直紧张,敢问大姐,老神仙真能治好我那孩儿?”
“你们若是不信他,又何必千里迢迢跑到这山里来?施主心中忧虑,老身又何曾不是?”
“大姐是担忧老神仙?”
“嗯。”
“老神仙不会有事的,不是还有位小神仙吗?”
蔡婆婆摇摇头,道:“晚晦道长入门没几年,年纪又小,帮不上什么忙。”
蔡婆婆说的没错,杜篆真是帮不上什么忙,除了递递银针,就是帮那年轻人翻身,随着时间流逝他是一筹莫展。
不知过了多久,年轻人终于打了个大大的嗝,接着又连放几个臭屁,过了一会儿,他好几天没睁过的眼睛终于动了。
“年轻人,适应光线之后再睁眼,不要动,你身上有很多银针,放心,你爸爸妈妈在屋外等着的。”
朝明师兄的话语和缓慈祥,让男孩安下心来,乖巧躺着,朝明师兄再次为他把脉,脉象虽弱却平稳,确定病灶被彻底清除后,他老人家这才开始收针,小仙观的取针之法与普通中医不同,需要技巧和内气配合,杜篆尚未修出内气,所以连取针也帮不上忙,只能是朝明师兄取一支,他接过来收好一支。
朝明师兄确实累了,最后一支银针被□□时,其身子竟晃了晃,杜篆及时扶他老人家坐下,看着其脸上阴郁不欢的样子,朝明师兄心里反倒有些欢喜,他一边闭眼一边道:“师弟可知我现在想什么吗?老道想人参粥了。”
杜篆闻言似被惊醒一般,其迈开箭步迅速奔向门边,拉开木门,大吼一声:“婆婆,人参粥!快点儿快点儿!”
随着这一声大喊,宁静如死寂般的小仙观,瞬间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