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掌柜也不是没有过犹豫。
在车上知道这郎中是女子以后，他激动的心思去了大半。
女子行医，简直是天方夜谭。
世上女子都不能抛头露面，学医的女子更是没有，若是宝善堂请了个女大夫，不知道会惹出多少流言蜚语。
光说把脉这一项，就不成。
男女之间不能有肌肤之亲，但是每天看病的人少说也有四五个，多则几十个，这让别人怎么看？
对大夫的名誉恐怕也不是件好事。
可是，当他在车上看到群情激愤的村人，围困着破屋前的女人们，独自站在前方的少女如青竹直立，无论面对如何的风剑刀霜，都不改其色。
丁掌柜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这是个不一般的女子。
“宝善堂一贯以仁和宽厚闻名，能得掌柜青睐，清婉也很开心。”温柔的声音如一阵春风，徐徐吹来，“只是清婉与福满楼有约在先，今日就不能与丁掌柜畅谈了。三日后，我自会前去宝善堂，与您一叙。”
丁掌柜闻言，不禁有些失落。
但是谁让人家先约了，他只好先乘车回了县城，临行前与杨清婉再三叮嘱，才上车走了。
田氏刚被折腾了一通，她看到福满楼掌柜来了，就知道肯定是有活计要做。
她们既然承诺了要去掌勺，就不能食言。
更何况还有三十两银子的尾款，等着她们收呢。
杨清婉让吴氏老两口将人扶进屋内，
至于其他人的想法，那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吴氏听女儿说了今天的遭遇，若不是有婉丫头，真想拿着菜刀把刘二砍了！
杨老头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看到杨清婉回来了，吴氏忙冲到前面，问：“老娘要剁了这个王八蛋！刘二呢？”
“收押了，秋后流放。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听到这话，吴氏紧绷的身子终于舒缓了些。
再看着杨清婉瘦小的身子，想起女儿说的话，心里真不是滋味。
“婉丫头，以前是奶对不住你。”
杨清婉讶异地瞧了她一眼，说：“不管是谁，我都会救。”
吴氏嘟囔着，“我看最近咱们家真是倒霉，不如去庙里拜拜。”
道观里？
那不就有符纸了吗？
杨清婉立马说：“那我也去！”
于是，吴氏决定带着杨清婉和小梅去清风观一趟，去去晦气。
三日后，正是阳光明媚的好风光。
趁着天色尚早，三人乘车到了清风观。
这里香火旺盛，十里八乡的人都来上，听说临真师父法力高强，是一等一的天师，还进过皇宫呢。
平安符这类普通的符纸，道观都是售卖的，也很便宜，三文钱一个。
吴氏咬咬牙，买了五个。
家里一人一个，免得再出什么幺蛾子。
杨清婉接过平安符，这也太潦草了？清风观这么大的名气，怎么做个平安符，这么普通？
这道符起效时间很慢，怎么也得一两天，护身效果也很普通，根本起不到驱邪的作用。
连她的十分之一也赶不上，她做的护身符可是即时生效，能挡煞神的，救了师父好几次呢。
嘿嘿，杨清婉觉得自己又找到了发财的法子。
她借口说自己肚子痛，溜到了大堂后面，有个小道士正在水井处打水。
她皱起眉头，寻了一个小道士问：“你们这平安符谁画的？”
“这是我们师傅画的，清一大师！”小道士一脸骄傲。
“找你们师傅来。”
“你说找就找啊！我们师傅是临真师爷的得意弟子，忙得很呢！去去去。”小道士摆摆手，只当这是小孩子胡闹。
是个人都能找大师的话，他们也不用干别的了。
每天光打发这样的香客，都要有上百人。
真是烦不胜烦。
杨清婉晃了晃手里的符纸，轻笑一声：“你告诉清一，他的平安符术实在是差，应该回炉重修几年，免得祸害人。”
小道士听了哑然失笑，这小丫头真是轻狂！
但是看着杨清婉信誓旦旦的模样，他心里也有些不屑，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修道之人，重天赋，重努力，缺一不可。
清一大师修行了几十年才小有所成，这个丫头片子懂什么？
也罢，就让师父来教训教训她，免得她再吹牛。
“行，你等着！”
撂下这句话，小道士就带她去了后院。
小道士先进去通传，没多久，就她进了屋。
一个山羊胡的道士正在盘腿打坐，大约四十多岁，一袭深青色道袍仙气飘飘，很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样子。
见她来了，就收了气息，静静打量着。
小道士指着杨清婉，说：“师父，就是她！她说你的符画的不好。”
清一打量着面前的小女娃，温和地笑着问：“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不愧是大师，虽然技术不咋的，态度杠杠的好。
杨清婉径直走到书桌那，掏出朱砂笔，在符上改了几笔。
就这么几笔，清一的脸色又惊又惧。
拿起符纸，简直不敢相信是出自这个小孩的手，难道这就是万中无一的天赋？
清一赶忙询问：“小师父，你跟谁学的符法？”
这么小的年纪，一定是有高人指教！
不行，这得赶快请师父来！
清一连忙跑到隔壁，摇晃床上打呼的老头，急吼吼地说：“师父师父！快醒醒，有大事！”
老头翻了个身，继续入睡。
“师父！咱们道观来了个女娃娃，画符很强！”
“佛跳墙？要吃佛跳墙？”
老头一骨碌爬起来，手里拿着个布鞋，左右张望。
杨清婉：…
这传话的功力也是够够的。
杨清婉当然不会说自己跟着师父学的，于是信口胡说了几句，称自己偶然在山上遇到的白胡子老头，跟着学的。
后来老头云游四海去了，她也不知道在哪里。
听完这段话，清一真是五味杂陈。
临真咳了两声，摇头晃脑地说：“我见你骨骼惊奇，杂学终究不是正道，不如上我们清风观修行修行，日后必有所成！”
“我不拜师。我已经有了师父，就不会另拜他人。”
“嗨，小娃娃，你这格局就小了。”临真从怀里掏出个鸡腿，边吃边说：“你看你入了我们清风观，每个月朝廷拨月钱不说，你下山作法也是一笔收入呢。”
杨清婉气定神闲，抿了口茶，让他们也坐下。
免得一会吓得摔了。
“我不拜师，但我可以收徒。”杨清婉莞尔一笑。
众人面面相觑，要收谁啊？
一徒不拜二师，那在场没师父的？
不就只有临真吗？
他是半路出家，没有师父，自己参悟的，所以清风观也不同于其他道观，从不参与门派交流。
“赶快想好了，我一会还要回家呢。”
她出来够久了，再耽误会，吴氏要把清风观翻个遍了。
临真当即收起鸡腿，认认真真行了拜师礼，奉了拜师茶。
走完流程，杨清婉也就正式成为了清风观的祖师奶奶了。
出门的时候，小道士还没清醒。
杨清婉问道：“你现在该叫我什么？”
小道士支支吾吾：“祖师……奶……奶。”
“乖。”
怎么一问，问出个祖师奶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