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娥揉揉眼睛，终于确信自己没看错。
那就是自己的大伯，杨清婉的父亲杨大勇！
比起几年前，杨大勇身上更多了些锐气，或许是上了战场的缘故，整个人散发着令人望而生畏的气势。
只是，有一条腿走路一瘸一拐的，像是落下的毛病，拖着腿慢慢在路上走着。
李秀娥不禁莞尔笑了，回来了又怎么样。
不还是残废一个。
什么都做不了的废人。
她终于找回了点居高临下的感觉，可惜欣赏不了杨清婉伤心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李秀娥只要想想就觉得畅快。
她恶劣地勾起一抹怜悯的笑意，放下窗户，马车与杨大勇擦肩而过，往京城的方向跑去了。
杨大勇走了一会，还没到县城门口，就听到后边一阵马蹄声。
回头一看，一队玄色长服的男子恭敬的下马，确认四周没人，作揖道：“将军，容大将军有令，派我等护卫您回去，这还有手令，京城附近各府城下县的兵力都由您调遣。”
他挥了挥手，无奈道：“我已经决心卸甲归家，你们不必跟着我，边关战事已平，我也不是什么将军了。”
说完，杨大勇继续往前走。
身后的将士也不敢强迫，毕竟这可是容大将军一手提拔的，也是屡获战功的好手，他们没那个胆子招惹。
但是这手令不能不给，小兵站到杨大勇面前，弓着身子把手令递过去：“您也清楚容将军的脾气，这手令请收下，否则我们是无论如何也交不了差的。”
容大将军是个耿直的汉子，对将中兄弟一视同仁。
杨大勇不仅是他最器重的手下，也曾在战场上救过容将军的性命。
就凭这点，容大将军也要为他讨个奖赏的。如果不收手令，这些将士估计还是要一路随着他，杨大勇甚是头疼。
这次回家，他已经向容大将军禀明退意，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再也不想上战场了，只想和妻儿父母待在一起。至于请封官位，他就更胜任不了，官场不比边疆，行差踏错就可能是个掉脑袋的下场。
再说了，有疾者不能为官，虽然容将军说他有办法让皇上同意封个职位，但是他腿是瘸的，其他官员也会对这种开后门的行为议论的。
他过够了刀口舔血的生活，不想再担惊受怕，只想回到北旺村安安心心的过日子。
杨大勇接过手令:“行。我收了，你们也不必再跟着我。”
那将士放下心，毕恭毕敬道：“是，我们马上撤走。”
…
到了县城，杨大勇先找了个地方住下。
虽然也租了马骑，但是这路上的驿站不多，他走了好几天，脚上都磨出血泡了，全凭想家的那股劲撑着。
想到记忆中妻子抱着孩子等他的样子，杨大勇捏紧了胸口的金镯子，满足的笑了。
吃了碗面后，杨大勇租了辆牛车回家。
可是到村了，他就迷茫了。
明明是杨家的住址，房子怎么不见了？
以前破旧的青瓦房，摇身一变，成了古色古香的大院子，还有不少人来来往往，怎么看都不像是自己家。
杨大勇迟疑地站在那里。
门外张望的人影引起了陈大叔的注意。
他自从发现杨老头有一手编织的绝活，就一直待在杨家虚心请教，他俩都爱做手艺，兴趣相投，很能聊的来。
陈大叔放下手里的竹片，对杨老头说:“杨哥，外面这个人看着好眼熟啊。”
杨老头往门口走去，结果一看到那人的脸，就呆住了。
“爹。”杨大勇看见老父亲，忍不住唤出声来。
这原来真的是他家。
杨老头手都打哆嗦，一边拉着杨大勇，一边喊吴氏:“老婆子！你看，你看谁回来了！”
那边，吴氏从厨房里出来，豪横地叉腰，挥着菜刀说:“要死啊，你个糟老头子，啥话不能好好说，切个菜给我吓得手都晃了。”
说完，她转头看过来，惊了一跳。
“大勇？”吴氏慢慢叫了一声，“这是做梦啊，还是真的？”
她不敢相信地在杨老头身上擦擦手，又拧了他一把，听到杨老头叫了才笑出来:“小兔崽子，你咋才回来！”
吴氏不出声，杨大勇还真的快认不出来了。
现在的吴氏虽没有特意打扮，但面色透亮红润，已经胜过不少村妇，身上穿的也是体面的成衣料子，跟之前穷困贫苦的模样判若两人。
不过这语气，还是没变，骂人的中气反而更足了，杨大勇苦笑道。
院子里干活的乡亲们也听到了对话，全都支棱着身子往外看。
村里之前去当兵的，也有极个别回来的，都说没见过大勇，大家就都默认他死了。现在居然活生生的走回来了，不少人忍不住围过去问候：“大勇，你咋这么长时间才回来呢？”
“大勇哥，你上战场真的杀人啦？”
“咦，大勇，你的腿咋不直了？”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杨大勇的站立是微微倾斜的。只是他尽力保持平衡，尽管很累，但还是挺直了脊梁，没丢人。
吴氏心如刀绞：“快进屋，走这么久肯定累了，娘给你做好吃的去。”
那人心直口快，说完就后悔了。
大勇人这么好，怎么也不能当人家面揭短啊，他自打嘴巴道：“我这破嘴，大勇，你别生气……”
杨大勇摆摆手：“没事，这又没什么。比起很多将士，我能在外头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了。”
众人到底还是唏嘘不已。
刚和陈正从地里回来的小梅，瞅着围得密不透风的人群，疑惑道：“阿娘，这是干嘛呢？”
外围的村民欢腾地招呼她：“小梅，快来，你大哥回来了呢！”
小梅心神一晃，把手里的碗塞给陈正，就挤了进去：“大哥，是你回来了？”
杨大勇离家的时候，小梅才七八岁，如今过了生辰都十三了。他掏出包袱里的银钗，递给小妹：“长成大姑娘了，该打扮漂亮些。”
不等他们叙旧，吴氏就从厨房冲了出来，挥着锅铲大声宣布：“今天老娘高兴，放假半天，工钱照给！”
儿子回来了，当然得一家人好好说会话。
众人免了活计，当然拍手欢呼，跟杨大勇道了别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