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飘雪以后,仿佛就宣告入了冬,冷的极快。
许斐从不在其他人面前出现,每日来之前,都会在她的窗前放一枚记号。
一枚古铜币,一枝红梅,一条丝带等等,每样都十分精致,上面还会刻上“许”字。
江清婉也不过问,只管欣然赴约。
如此过了五日,江清婉便犯懒起来。
用过饭,就拿了本古志看,只是没看几页就昏昏欲睡,头不住的往下坠。
呼啸的北风掠过,窗户开了。
“今日城中有戏班子,你不去?”许斐从窗外跃进,拍打着身上的积雪。
江清婉打了个哈欠,转身道:“冬日合该在家里好好歇着,外头太冷,饭菜都凉的快。”
许斐抽走她手里的书,放在了书架原先的位置。
江清婉愕然。
只来了几次,居然排列顺序都记住了,这厮真是心细如发到恐怖。
江清婉在心里默默吐槽。
许斐又道:“这次的戏班子唱的是新话本,听说还是梦虚先生执笔,今日首演。”
“梦虚先生?”
听到这个名字,江清婉一骨碌爬起来,“那我们现在就出门!”
近些年,话本在京中愈发盛行。
不同风格的也会被演绎成不同的形式,她爱看的话本子不多,尤其钟爱梦虚先生的文风,买的那几本书都被她看起毛了。
许斐露出一个果然不出所料的笑容,道:“我在绛红楼定了包厢等你。”
说完便从窗口离开,只留下一支干花制成的书签。
一想到能看到新的话本,江清婉迫不及待的就出了门。
她换上天青色的玉兰纹袄裙,戴了一条娄大娘织的兔毛围脖,头上一只流苏钗格外娇美。
她看到许斐就站在绛红楼门口,立即飞奔过去。
远远望去,宛如冰天雪地里,闯入的一只月兔,轻盈灵动。
许斐为她撑着伞,细心扫去发上的雪,“咱们进去吧。”
堂内一楼摆满了桌椅,加得满满当当,小厮奉茶团团转。
他们去的二楼清静些,在包厢推开窗户就能看到下面的戏台。
唱曲的班子想来颇负盛名,花旦嗓子极好,如黄莺出谷,引得满堂喝彩,赏钱也抛得满地都是。
今天唱的是戍边大将,为保边关百姓的性命,三进三出敌军大营,却与敌军公主相识,最终身份揭晓,公主自殒的故事。
看到最后,公主拔剑于颈上,凄凄切切的倾诉,让江清婉也入了迷。
摘下头上唯一的钗子,也跟着扔到台上,手都拍红了还不知道。
不想,就在众人都为谢幕高呼的时候,台下却有人拔刀而起。
“瞎编排什么,我们在边关风雪交加,哪有时间情情爱爱的,更何况还是贼子!”
他一通慷慨陈词,拳头一震,桌子塌得惨不忍睹。
江清婉听这声音熟悉,仔细一看,原来是容启。
数日不见,他眉宇之间少了稚气,可心性却依旧热忱。
“好戏看完了,我们走吧。”江清婉不愿再跟容家的人掺和,收回了视线便走。
说来也巧。
容启刚好也抬头,看到她一抹下楼的倩影。他扔下长刀,躺在戏台上。只留下一句:日后若是再被我听见这出戏,我立马将这楼劈得四分五裂。
江清婉没走出楼几步就被容启叫住了,“多日不见你怎么在这?上一次说要请你到太师府做客,我爹爹终于回来了,现在这诺言可以兑现了。”
他说完,才注意到江清婉身边还有一个人。
许斐在外从不露面,戴了一个半遮面的獠牙鬼,和清冷的背影毫不相符。
还没等他看仔细,江清婉说道:“不了。”
容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道:“为何?”
“我已出了侯府,不再与容氏有任何瓜葛,太师府自然更不算什么了。”
容启终日忙于公务,消息自然滞后。
他不甘的说:“那你总喜欢银子吧,老太师的痴呆症变本加厉了,你来看看行吧?”
容启伸出五个手指:“五百两。”
谁会跟钱过不去?
江清婉笑道:“行。”
容启达到目的,便嘚瑟的走了,走前还不忘跟她约定明日不许失约。
……
街上十分冷清,只有极少数的小贩走街串巷。
江清婉正和许斐慢慢走着,一个瘦弱的少年挑着扁担,担着两个货箱,正一步一吆喝着。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男孩,脸冻的发紫,手里拿着一点硬饼子啃着。
“便宜嘞,便宜好用嘞,头花头绳、香膏脂粉、枣糕甜糖……”
江清婉看他们兄弟俩衣裳单薄,正要喊住,许斐已先她一步,走到了小货郎的面前。
小童看到这面具,哇哇大叫,躲在箱子后面不出来。
“有簪子么?”
“有的有的。”少年冲手心哈了一口热气,搓着手背开了箱子。
里面摆得整齐,头绳头花都做得朴实,几枚簪子都是木质的,刻了几个图案。
江清婉挑中了一枚祥云的,“就这只。”
那货郎动作麻利,专门用纸包好了,送到江清婉手中。
“这些都是你做的?”
少年点头:“手艺不好,养家糊口罢了。”
许斐拿出一枚银锭,放在箱子上。
小童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银子,赶紧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欢喜道:“哥哥,是真的!獠牙鬼真有钱,我以后都不怕鬼了。”
“别乱动!”那少年尴尬得从弟弟嘴里薅出银子,慌乱道:“用不了这么多,这是木头雕的,不值几个钱。”
他一脸赤诚,君子不食嗟来之食,这道理他懂。
江清婉挑眉,“这是定金。往后你来蓬莱阁,每天给我送些玩意儿,我要什么,你做什么。收下吧,没钱吃饭怎么有力气给我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