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现实并不允许夏海一直在这里看着天花板什么都不干。
第一个来的是穆若叶，她的气色恢复得很快，但是眼角眉梢还是能看出来一些疲惫，比较她也是差点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着实受惊了。她给夏海递过来一份热盒饭，话说了没两句就直接问了，“你之前，叫了丁晓琪这个名字对吧？可以和老师说说吗？”
后来是辅导员，没见过的院长和只在开学典礼上见过一次的校长。
再后来，是洛明荣。
最后，才见到了江冬，徐琳、袁格柔她们。
“没事的，过不了几天就没人会再记得那个视频了，也不知道是哪个人无聊到去录那段监控，现在学校教室的监控是说看就能看的吗？”江冬随口安慰道。
夏海对她笑了笑，笑得有些促狭，江冬是她朋友不是衿衿的，所以只考虑到她而不考虑洛衿也很正常，夏海差点想对她撒气还好是忍住了。
天黑之后，夏海就回校回寝室了，当着洛明荣和穆老师的面，她开不了口说想要在医院守着这种话。
更何况……
洛衿睁开眼的时候，熟悉的白色天花板，熟悉的消毒水味，熟悉的浑身僵硬酸痛，和当初醒来之后发现自己不再是自己的时候的画面一模一样。
不会吧……又来一次？
夏海……
她一阵胸闷，想咳嗽又咳不出来，因为扣着氧气面罩所以也没法出声。
想知道自己还是不是洛衿，和那次不一样，这次不是一个多人的病房，门也关着窗帘也拉着，房间里安静地只剩下洛衿挪动身体的时候衣服和被子的摩擦声。
还好，好像脚腕确实是会疼，或许还是之前的身体，洛衿稍微放心了一下，接着就听见门外传来的由远及近的说话声。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啊。”
“溺水后的昏迷大多和大脑缺氧有关，很有可能啊，我是说可能性比较大，重要的器官可能会因为缺氧而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这些也都需要后续再检查。”
声音已经就在门口了。
“就目前给氧治疗的情况来看，患者昏迷时间会很长，就算是醒来，留不留后遗症也要看醒来的情况了。”
说着，门就被打开了，一个身穿白大褂头发灰白带着老花眼镜的医生走进来，然后就和床上睁着眼的洛衿对视到了。
“……”
然后进门的就是在后面刷手机的洛言，“那不行，你们这个医院靠不靠谱啊，下午立马给我办转院吧，我必须把我妹送到最好的医院去。”
“额。”
“额什么额。”洛言和医生说话的语气还是那样没礼貌，头也不抬一下，以至于都没看到床上洛衿无语的眼神。
之后配合着医生做了各种检查，肺部进水量其实不多，但是可能会有轻微的咳嗽，其他的除了脚踝原本扭伤的地方又拉伤了、头顶被砸了个大包以外，居然都没什么大碍，甚至是住院观察医生也是建议最多观察个一两天就行。
忙活完了，供氧的设备也都被撤下，洛衿甚至懒得理洛言的“你真行，隔几年就要吓次人是不是？”的责问，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夏海呢？”
“啊，她啊，”洛言的随意假装地非常蹩脚，“在上课吧大概，对了，你装能耐救人家起来的那个老师，她……”
洛衿打断洛言的话，面色苍白说话有点有气无力，“那个东西先别管，我是问……算了，今天是周六吗？”
“什么周六啊，你睡一整天了，今天都周日……了。”洛言忽然意识到，不管是周六还是周日，夏海那家伙都不可能有课上啊，都是周末啊，对上洛衿看他的目光，洛言一下子就意识到洛衿也知道自己在骗她，只是用了种没那么不给自己面子的方式戳穿自己。
洛言刷刷手机又看看洛衿，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在床边焦躁地踱步了几下，实在是被洛衿那个眼神看得心里发虚，语气不咋好地承认道：“怪我答应的太随意，但是我都答应她了，所以你就别这样看着我了。”
洛言话刚说完，洛衿就移开了目光，抬头示意了一下，依然是那样平静的语气：“窗帘，你帮我拉开一下吧，我还是觉得有些累，想休息一下，但是这房间太封闭太闷了。”
说罢，慢慢躺下开始闭目养神。
但是耳边，还想着夏海嘴里说出来的丁晓琪这个名字，还想着她声音里的颤抖。
她如果暂时不想见她，也是情有可原的。
听见洛言拉开窗帘，洛衿又缓缓睁开眼看了看窗外阴沉沉的天气。
“昨天下午雨停了之后，晚上又开始下起小雨，然后就下到了现在。”洛言适时的说道。
洛衿发出一声“嗯”算是回应了他，然后便闭上眼睛。
从下午到晚上，学校的人来过了，班长也带着完全不熟的同学来看过了，好几次打开手机点开对话框却不知道该输入什么，洛衿只好静静地等着。
结果，等来的下一个到访者却是穆若叶，或者准确的来说是穆若叶和跟着进门的夏海。
和夏海对上视线后她明显地闪躲开了，洛衿心里有些涩然，面上倒是笑得柔和，想让自己脸色看起来更健康更精神一些。
穆若叶咚咚咚几下踩着高跟鞋走到床边，拉了椅子就坐下，确实是老师的范子关切地问道：“身体好些了吗？我听说你可以探视了就立马过来了，之前您父亲不让我们这些闲杂人在医院打扰你。”
洛衿躲过她的手，又笑起来，看了她几秒说到：“我身体很好，本就没什么事情，让您担心了。”
这之后，洛衿去看夏海，穆若叶却又硬是要和她说话，她眸中光泽涌动，佯装没有注意到刚刚洛衿躲开她的动作又一次去握住了她身前的手。
“洛衿同学，老师必须当面感谢一下你，要不是你……”
洛衿直接不管穆若叶有没有说完话，转头看向夏海，笑嗔到：“你站那儿干嘛，过来坐。”
床两边一边一把椅子，洛衿抬抬下巴，对着夏海含笑示意。
夏海乖乖坐下，洛衿唇角弧度更大，“坐那么远干什么，过来点儿，再过来点儿。”
夏海本来也坐的不远，很正常的距离，被洛衿说着拖动椅子，最后膝盖都死死抵着床了洛衿才满意的样子。
“您……”洛衿这才转回来对刚刚话没讲完就被打断的穆若叶说话，“没什么事的话要不您就回去吧，我没想过要感谢什么的，麻烦您专门跑一趟来看我了。”
穆若叶好像都习惯了洛衿对她的没礼貌，大方地笑了笑，看了眼夏海又看回洛衿，抬手撩了下耳边的碎发，“好，那我们不说这个。”
“夏海同学，老师和她有的话要说，你要不要回避一下？”虽然抬起一只手，但另一只手还是用着点力握着洛衿的手。
洛衿手臂上开始起鸡皮疙瘩，穆若叶看夏海的样子让她有种想给她两拳的冲动，“我们能有什么可以聊的呢？”
洛衿含着笑意抽出手，身子挪了挪挪到夏海边上，刚刚夏海搬凳子的时候洛衿就注意到她手指指面和手掌侧的地方有些不正常的发红，这下直接握住手腕准备翻过来看一下，却在完全翻过来之前被夏海抽回了手。
夏海不太敢直视她，背过手去，擦手上冒出来的冷汗。
“你手之前受伤了？痒吗？伤口在长好，可不能挠，”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眼里却染上黯淡，夏海刚刚躲开了她，让她心里难受了一下。
幸而下一秒，夏海忽然伸手在洛衿背后拉了一下，把洛衿坐在床上用来靠背的两个靠垫其一拉过来了一点。洛衿刚刚只管把身子挪过来，如果就这样继续往后靠估计就会靠到一半硬邦邦的床头铁杆。
旁边又传来穆若叶的声音，她咳了两声，目光从一旁倒扣着的手机看到洛衿刚刚眼神暗了一下的小神色又看了眼夏海。
“好吧，那就不回避了，”穆若叶和夏海对了下目光，夏海似也不太敢看她一样躲了躲，穆若叶开口：“你和……丁晓琪是什么关系？亦或者……是你吗晓琪？”
洛衿对穆若叶这话没什么反应，只是等夏海把靠枕拉过来一点后便往后一点点靠了上去，轻声说了“谢谢。”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洛衿靠在靠枕上，习惯性想理一下头发，手刚抬起来，顿了一下又放下了。
穆若叶愤愤然，“你听不懂？那么，你，为什么不叫我声老师？”
“……”
“怎么，叫我声老师很难吗？”穆若叶眼眶开始发红，连夏海都感受到两个人直接的气氛变得很紧张，但是她知道是为什么，夏海瞥了洛衿一眼，看着她脸上笑意渐渐地没有了。
她很想离开这里，又不想离开这里，第一次，她觉得待在洛衿旁边很尴尬，很局促，想逃跑。
仅仅停顿了片刻，洛衿忽然轻笑一声，“难道你觉得，你配得上老师这两个字吗？学姐。”
话到嘴边还未说完，洛衿却朝夏海轻柔一笑，刚刚穆若叶说丁晓琪这个名字的时候夏海紧张地用手搓了搓裤边，这便被洛衿逮了空子钩住了手指，洛衿手指绵绵软软地用了力，看似轻柔，实则劲韧，但还是把握着力气怕碰到夏海手上的伤口把她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