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并不很暗,雪积了一层又一层。
朔风渐起,纷纷扬扬,风急月圆雪厚。
行人顶着大雪进入一间狭小的屋子,屋内避雪的人看到新的人,收回视线,围在火堆前烤火。
小屋被风吹得呼呼作响,屋外的雪下得愈发急了。
在湿冷的雪夜静静等待风雪过去,实在是太难熬了。
其中一个人提议讲故事,靠讲故事消磨时间,等待雪停。
“那就我先来讲吧,这是一个关于渔村的故事。”
屋内没有风,焰炎却颤动了一下,小屋温度又下降了些,所有人都没察觉异常,他们继续往火里添加燃料,暖色的火光散发出寒气,火堆窸窸窣窣的燃烧声却又平添了几分人气。
“我听说在前不久,一个渔村消失了。”
他强调,“是字面意思的消失,就是全部消失殆尽,什么也没留下。”
“好奇之下,我去问邻村的人,是不是那个村子出了意外,遭了妖怪,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他们说是天谴,那些人全被海啸淹死了,是神的惩罚。”
“我觉得不对劲,后来我又问了很多人。”
“一个老人说消失的村子原本有一个神使,后来全都消失了,剩余不管我怎么问,他就是不告诉我。”
“这么邪门,我猜是妖怪,我接着查,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查着查着,有人告诉我不要再查下去,那个村子被诅咒了,三年前那个村子祈求恩惠,向天求了一位神使,后来神使被诅咒化为妖怪,神对他们很失望,于是降下了天灾,带走了神使,之后就是我看到的那样了。”
“唉,这种天灾真是太倒霉了。”
“诅咒?是啊,他说的就是诅咒,这怎么会是我瞎编的呢?我刚从那边回来,半路赶上大雪,不过这屋里怎么越来越冷了?”
第二个讲故事的人添了添燃料。
“我来讲一件发生在宅子里的怪事吧。”
“我是个做陶罐的手艺人,之前有个卖药的问我是不是给镇上那个最有钱的老爷做过陶罐。”
“我问他为什么问这个,他说他要找形真理,需要我把事情说清楚。不过我可不想一些黑暗里的家伙缠上我,我没告诉他实话,然后他走了。”
“接下来才是我真正要讲的怪事——”
“卖药的走了没多久,那个最有钱的老爷就死了,死因是自杀。我怀疑是卖药的杀了老爷,结果之后镇子又来了一群阴阳师,他们说有人镇压了猫妖。”
“我听到一半瘆得慌,当天收拾好家当打算搬家,在新的镇子还是有人找我定做陶罐,我的生意也越来越好,不过要是能遇到卖药的......我想对他说声对不起......如果我当初说了实话,是不是会不一样,他是不是会轻松点?”
“我知道他们保护我们,但是......但是......唉......我害怕啊,谁知道黑暗里有什么东西......”
“到......到我了?那......那我讲一个以前遇到的事吧。”
“灯笼你们知道吧,就是挂在外面照明的灯笼。村里有一户人死了,我看到他家灯笼破得不成样子,就用纸浆糊了一下,等我把灯笼重新挂好后,灯笼突然说话了,它说有小偷要抓小偷。”
“真是吓人,哪里有什么小偷,我那时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把它吹灭了。”
“后来我就跑了,等到第二天白天,我去看灯笼,灯笼不见了,我知道我遇上了妖怪,不过我觉得灯笼应该是个好灯笼。”
“我也不知道它现在知不知道它主人死了,唉,真是好灯笼啊。”
就在他说完没多久,外面挂在屋檐上的灯笼突然熄了。
屋子里的人头皮发麻,一个胆大的人打开门出去,他把被风吹熄的灯笼重新点燃。
“吱嘎”一声,门开了,所有人看着他,他转身把门关好,“不用担心,什么事也没有,风太大把灯笼吹灭了,我刚刚点燃灯笼,你们不要害怕。”
没有人说话,火堆必必剥剥地爆响,过了好一会才有人说话,“这样就好,我就怕是那些脏东西......”
胆大的咒术师哈哈笑了几声,“不要害怕,等到雪停就好,接下来还要讲故事吗?”
最开始提出讲故事的人摆摆手,“哎呀呀,消磨时间嘛,我看我们也凑不齐一百个故事,不用担心那个出来。”
咒术师知道那个指的是百物语——妖怪青行灯,他看着人们身上静静燃烧的正面情绪,“那就继续吧。”
“咱就讲一个关于镜子的故事吧,咱只是道听途说,具体是什么情况咱也不知道,大家伙当个故事听听就过了哈。”
“神器八咫镜知道吧?听闻神庙中的小僧与神器合二为一,成为了新的神器云外镜。镜子拥有了人类的眼睛,能看透人心,镜子又有神器的力量能在镜中创造天地。”
“光影天地又阴阳,这镜子后来失踪了。”
“什么?咱的故事虎头蛇尾?咱还没开始呢。”
“有一个国家的人向神镜祈愿,希望他赐予他们神力,他们愿意将神镜侍奉为真正的神明。”
“神器拒绝了。”
“祈求的人见神器拒绝,将自身灵力灌于神器,‘慈悲的神器啊,若您不愿回应我们,就让我们成为您的力量,请您拯救我们的后代。’”
“神器因此被激活,若是八咫镜为世所用也就用了,但他不是八咫镜,他是云外镜。”
“后来阳面进入阴界,阴面进入阳界,他们唯有相盼,却不能自救,镜子破碎之时,就是云外镜生命终结之日。”
“真是可惜,咱可不会做出这种强买强卖的事。”
咒术师本来想随便讲个故事,但一个女人问他手上拿着什么。
这一问,所有人都看向他手上拿着的画。
“这是......一个咒灵的故事。”咒术师说。
他把画递给问他话的女人,“各位千万不要害怕,这只是一副画,不管你们看到什么,这都只是一副画。”
画上,一片不知道是什么的骨头堆成山,一个人坐在骨山上,他的脸上有着妖异的黑色纹路,还有四只眼睛,明明只是一副画,他们却隐隐约约嗅到血腥味,明明不详,他们却感觉骨山上的男人有一种异样的神性,百无禁忌肆意妄为又俯视众生。
“邪......邪魔?”
咒术师把画收好,“不是,都说是咒灵的故事。”
“我的故事就是画里的这个咒灵。”
最开始被吓了一下,众人的心思活络起来。
“哎呀,说说嘛。”
“咱觉得这个故事不可能这么简单。”
“就是就是,虎头蛇尾可不好。”
“他是谁啊?”
“你怎么会拿着这个......画像?”
“他的名字叫两面宿傩,除此之外都不能告诉你们。”咒术师只说了名字。
不管他们怎么问,他都说不知道,对,我就是虎头蛇尾,故事就是故事。
问不出故事,他们看向之前问咒术师的白发女人。
“这样看着我,是让我也讲个故事吗?”
“我的故事是一个凤凰涅槃的故事。”
“有一种叫做凤凰的神兽,她十分美丽,火焰与她融为一体。不过,即使是凤凰,也并非不老不死,她在火焰中探寻生命的意义。”
窗外的雪停了。
屋子里的人听完凤凰的故事离开了。
青行灯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