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叶王的回答,宿傩忽地没了兴致。
就这就这?
没意思。
叶王想开后,他的生活出现了细微的改变。
与以往一样,叶王除了每天去阴阳寮打卡,还时不时带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找宿傩打卡。
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
“哎呀,心情不错吧?”叶王带着新的、被施加了咒术的膳食来拜访宿傩,“今晚吃过了吗?”
虽然叶王没有明说,但宿傩知道叶王在说吃人的事。
“你又想干什么?”宿傩丝毫不掩饰自己疑惑的表情。
叶王轻轻一笑,“我想你不管是嬉戏、玩闹还是欺凌,应该够了吧?”
宿傩坐在庭院里看月亮,整个人显得懒懒散散,“完全没有干劲啊,毒都下了,却根本不打算打过来。京都的咒术师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们也太能忍了,我可是难得好心拜访,一点主人家的礼仪都没有,无聊。”
“你这种视所有存在为玩物的态度真过分。”麻仓叶王轻轻地笑。
“麻仓叶王,猜猜看,你觉得会死多少?”宿傩声音尽显愉悦和恶意。
叶王沉吟了下,他知道宿傩在问他的计划。
只有通灵人的世界,他还在思考,不过宿傩的问题很好回答。
“全部都会——,所有的人类,全部都会死去。”
听到这个回答,宿傩抬起眼睛,扫了麻仓叶王一眼,“你倒是贪心,凭自我意识擅自区分人类与术师,出乎意料的大胆嘛。”
“简单明了,这种做法你不觉得合理吗?”叶王打心底认为自己的行为没问题。
给宿傩科普完什么是通灵人,什么是通灵王,什么是伟大精神,叶王的计划也到了尾声。
“还有一些细节需要考虑,不过大体计划是这样。”
宿傩对此笑了几声,“就这啊?相比创造新世界,你这种行为像极了复仇和迁怒,既不打算划分术师与非术师,也不打算解决问题,明知人心不会改变,算不算重蹈覆辙?”
在宿傩眼中,术师和非术师一样。
叶王的行为,整合起来,也就是仇恨。
“没错,”麻仓叶王看向随意坐在缘侧的宿傩,声音平淡,“让讨厌的家伙消失有问题吗?”
“如你所知,这是我的想法,我并非刻意区分人类和术师,人心这种东西,你我都清楚,太渺小了。”
“的确简单直接,然后呢?”宿傩对叶王之后的行为充满好奇。
“然后?”叶王不明白宿傩在说什么,“什么然后,然后就是通灵人的世界,还有什么然后?你既不觉得我的计划有问题,也没有提出修改意见,现在问我然后?”
宿傩歪着头支着下巴,“正因为没意见,所以才想问后续,反正他们怎么样都跟我没啥关系,新世界不会太无聊吗?神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存在?你身为大阴阳师,应该很清楚吧?”
“怎么说呢.....”宿傩的问题把叶王问住了。
简单思考后,麻仓叶王稍微组织措辞,“大概是命运,又或者——高天原?这样看,高天原是个棘手的问题。”
从另一个角度思考,麻仓叶王发现高天原立场微妙,“麻烦。”
宿傩总结,“所以你头疼的应该是高天原?”
“是这样没错。”叶王肯定。
“你是大阴阳师吧?怎么成为大阴阳师的?从你的行为还有想法,很难想象你曾保护过京都喔。”宿傩起了几分兴趣,只是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
【没劲。】
他不关心也不在意麻仓叶王的回答,直接跳到下一个话题,“好无聊啊,改天我会上门拜访,历史文献里的记录应该会有趣点吧?”
突然跳到另一个话题,叶王愣了下,“历史文献吗......我倒是期待你这个当事人会怎么评价。”
“到时候再说。”
不等叶王回答,宿傩起身离开。
在宿傩看来很无聊,不管是京都的情况还是京都的部署,又或是其他人的计划,他打心底觉得无聊。
对他来说,他的最终目的是为了保持自己心情愉悦,但终幕前的等待多多少少有些无趣,就好比主食前的等待,不过尚在忍受范围内,毕竟饥饿感也是一味调味剂。
羂索不知道干饭人的想法,他只是广撒网,时不时蹲点。
宿傩最近干的事太过了。
花火会后,他将京都的咒术师人为进行洗牌,不仅灭门还把人家的家徽制成点心,一式三份送到咒术御三家,此后还袭击了阴阳寮,那真是一个血色的夜晚,平安京的夜空尽数染上赤红,说是地狱也不为过。
根据平安京的地图,羂索将宿傩的行动方向进行延展,各种线相交,结合最近京都的失踪人口,简单确定范围。
他已经安排了相当多的人,也考虑了突发情况的对策,但也仅仅只是推断,真实情况说不定会超出预计,力量是一个方面,更棘手的是宿傩的想法。
收到底下人传上来的消息,羂索回以温柔的微笑,他告诉与他合作的诅咒师们,“想要和诅咒之王对话,如果能满足一个条件就能成功和他搭上线,仅仅让他心情愉悦就好。”
“容在下先行一步,身为左大臣不能与尔等共行真可惜,祝诸君武运昌隆。”
羂索离开了。
估算距离后,他待在离那边三百米的地方等待。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诚心达成合作,大家说到底不过是商业关系,这意味为了达成目的,他可以最大限度地对“合作伙伴”进行利用。
染血之花绽放,方方正正的肉块尽显主人的刀工,除了还站在此地的两个人,此地再无生机。
羂索笑眯眯地捡起方方正正的小块,“技艺精妙啊,这就是所谓的诅咒之王吗?”
“是你让那些废物来送死?有话要跟我说?”诅咒师的意图太明显,在谈话中,宿傩知道那些人的来意,于是——他否定了他们。
“好歹让我尽兴了,说来听听。”
宿傩表现得很随意,然而羂索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
心情属于主观,一旦有哪句话让宿傩感到不愉快,他们的交易就算失败。
羂索半垂眼睑,“我的名字是羂索。”
“观世音救度化导的那个羂索?”
“是,我是羂索。”
“我找你是想知道虚构鬼神的制作方法,曾经身为人类却抛弃一切的人类,能否告诉我你的起源?”
羂索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奇异的是,他知道宿傩的下一步,他清楚这是一种冒犯。
......冒犯?
不,不是冒犯。
......是坦诚。
直接说明比惹烦他的后果要好得多,虽然两者都没差,都会引起宿傩的反感。
宿傩似笑非笑,没有其余的动作。
可就是这个简单的表情,羂索感到了死亡的气息。
并非没有动作,而是他看不见。
就如同之前的死人。
宿傩对术的理解精妙到难以形容。
羂索活了很久,他看过许多术师相互厮杀,看过鬼之间的死斗,看过抵达极致后酣畅淋漓的杀人技。
他也知道宿傩的术式,切割类的斩击,但来得太快。
左大臣的人头落地,血液四溅。
他该庆幸,宿傩针对的是脖颈而不是头颅吗?
这种存在,不管看多少次,还是会为之感到惊艳,被视为虚构鬼神的人类,超越了人类极限的术师......
如果再来一次,羂索依然会问出相同的话。
预料的黑暗没有到来。
宿傩捡起人头,慢条斯理地划开左大臣的头颅,看到头颅里长着牙齿的脑花,挑了挑眉。
“一时好奇不小心切断了,你还真脆弱。”
羂索还没来得及回过神,他就被扔了。
浓稠的血混合无色透明的脑脊液,粉红到发腻的脑花从他寄居的脑壳里轱辘轱辘滚出来。
宿傩没想杀羂索。
就算他将羂索寄生的壳子斩首,削开脑壳,他也没想杀,如果在这个过程,羂索死亡,那说明羂索毫无价值,脆弱、没用、不堪一击,没有合作的必要。
羂索的问题,是针对虚构鬼神的问题,而起源,说法很有趣,以此推测这家伙不知道从哪知道物什么狱什么的事,进一步推断——降灵。
根据脑花的情况,宿傩大致知道这家伙能使用他人的术式。
“手段和目的真扭曲,简直太恶心了,然而很直率,真不愧是羂索,救度世人啊,虽然扭曲混杂得不像样,仔细一看很执着嘛。说明一下,你的计划。”
合作?
喔,羂索当然知道不是合作,毕竟才开始。
第一步成功了,又没完成成功。
粉红色的脑花重新回到左大臣的脑壳,使用反转术式进行修复,左大臣这个身份还不到落幕的时候。
“源氏的妖怪兵器,您是否知道?源氏通过咒术拿走妖怪的名和形,给予他们虚假的记忆,让他们误以为他们是付丧神,而源氏除了妖怪兵器,还设有祭品巫女,他们崇拜的对象是八岐大蛇。”
羂索顿了一下,轻声说:“而源氏前不久借麻仓叶王之手,将毒酒献于您......”
宿傩嗤笑,“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知道?”羂索的表情有一秒僵硬,不过很快他收敛外露的情绪,带着笑容的假面,不紧不慢地切到另一条情报,“京都的灵脉出现了问题,据贺茂阴阳师调查,同时出现问题的还有黑夜山、七角山、逢魔之原和大江山,所有灵力消失于京都。”
“你的意思是八岐大蛇?”宿傩若有所思。
“不,您误会了,我只是提出有这种可能,我并不知道源赖光在干什么。”
羂索接下来的话细品有一种拱火的意味。
“不止我一人知道您的位置,宫廷里的神明、薨星宫的天元、源氏家主源赖光、大阴阳师麻仓叶王,他们都知道您的所在,包括我在内,我们都在等待终局......”
“废话到此为止,少吊我胃口。”宿傩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看样子您对这些都不感兴趣,”羂索眼中闪过一丝暗色,“在终局到来前,您很无聊吧?”
羂索开始解释什么是泳者,什么是迁至彼岸,什么是死灭回游,什么是基本条件,什么是附加条件,怎样否定规则,但他只字未提束缚条件。
死灭回游的条条框框,在宿傩看来是游戏,不可否认确实很有趣,宿傩扬起一个笑,“不错不错,你还真想救度众生?说说吧,你的咒缚内容,我可以勉强听听,自己注意分寸。”
羂索听懂了宿傩的话外音,“——”
听到羂索的要求,宿傩伸出两根手指,意思是他有附加条件:“——”
“不行,这样做您会严重影响死灭回游的长久运营。”羂索笑容僵硬。
“什么嘛,只要将所有结界摧毁,所谓死什么回什么也就能轻松取胜,看来也没我想象的那么有趣。”
宿傩垮起个小猫批脸,“——”
羂索沉默了一会,“——”
“那就这样吧,互相残杀达成要求。”宿傩答应了。
遛弯结束后,宿傩找到里梅。
“里梅,有些事需要你去查。”
宿傩终于想起羂索说的那个人是谁。
知道物部天狱,可以从时间确定范围。
羂索?泳者?术式?
愉快愉快。
相当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