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赖光毫无疑问是平安京的守护者,看到那个男人,巫女大蛇忽然记起了她们数不清的过去。
源氏的行为有问题吗?一定有问题,源氏就是摊烂泥。除了源氏,没有别的地方能见到如此可怕的黑暗,丑恶的意念和欲望的阴谋,这就是源氏。
献祭巫女祈求家族繁荣,源氏的行为巫女大蛇深有体会,而源赖光,一个不一样的源氏。
生命在他眼中是可以衡量的,为了多数而舍弃少数,为了绝大部分人可以牺牲小部分人,但他是京都的守护者,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守护,以杀止杀,牺牲一方拯救另一方,不管是从立场还是从结果,她们挑不出错。
巫女们清楚源赖光是怎样的人,说到底她们被牺牲了,为了京都,为了更多的人,她们死了。
“源氏。”她们在内心慢慢念叨这个家族,血与泪混合苦闷在咀嚼后被咽下去,巫女们凝视源赖光,源赖光在她们眼里成了难以描述的黑影,坏思想和坏行为几乎让她们吐出来。
巫女大蛇的眼睛格外发亮,人性化的表情让蛇脸显得更加诡异。
绝对的人类立场,所有妖怪都该死,由人类化为的妖怪,由巫女和源氏制造的怪物,全部都该死。
白色大蛇吞吐蛇信讥讽地笑,巫女们窃窃私语,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源氏,对,源氏,多么光明磊落,多么有野心和手段,多么令人作呕。
苦味被吐出,在恢复理智后,巫女并不打算停止她们的复仇。
回想过往的一切,没有停下的理由,以人命为代价的京都根本不是她们想守护的京都,这样的京都还是趁早毁灭好。
过了一会,结界发出轻微破裂的声音,它盯着发出响声的地方,一群人走进来,曾经的同僚、曾经的友人、曾经与她们站在同一战线的术师。
走进结界的术师小心翼翼地靠近,她们能清晰听到他们正在议论如何杀死她们,震动和响声,那些闪现的人影,那些熟悉、陌生的声音,腐化的巫女完全理解了,她们突然羞愧起来,很快,最后一点迟疑消失,重温源氏的暴行,重温她们的经历,没有迟疑,无需迟疑。
毁灭京都无需迟疑,回忆里的美好画面随荒诞的现实变得支离破碎,仿佛内心有什么无法跳动的东西碎了,巫女大蛇轻蔑地冷笑,它看向踏入战场的术师,昔日的同伴和嘈杂的声音将它重新带回现实,这并不可怕,已经没什么能失去,她们只感到自由。
没来由地自由,身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悲伤,但不重要,在迷离恍惚中死去又从黑暗归来,一切都模糊起来,血泪从眼中流出,猛烈充满杀意的风暴向它袭来,巫女们觉得这很有趣,她们碾过地上的尸体,游走爬行在罪孽的血海里,快乐地在泥潭仰视岸上的人,耀眼的火光在她们眼前闪烁,这不可怕,这很愉快。
“趁这个机会,杀了它。”
“为了京都,为了吾等的大义,杀了它!一定要杀了它!”
“怪物!这样的怪物不该出现!”
“活着就是罪,活着就是威胁,去死!快去死!”
各种各样的术式几乎让她们眼花缭乱,弓箭、符咒和刀具在她们周围讥笑,世界在她们眼中换了一个模样,风暴平静了片刻,又猛烈地掀起血花。
蛇尾猛地扫过,她们闻到了火焰焚烧的气味,曾经的一切,加入源氏后,所有的交流被火焰融毁,家人的祝福随风飘逝,朋友的话语在灰烬中起舞,源氏的巫女只需要对源氏忠心,只需要学习,只需要供奉神明,如此便是源氏巫女。
暴风雪越来越大,她们依稀听到叹息的声音,被刺瞎眼睛的巫女大蛇抬起头,一个嘲笑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说是嘲讽却像夸奖,说是夸奖却从未掩饰自己的讽刺,接着一阵剧痛袭来,再次复活的巫女大蛇看见了,即使看见的代价是死亡。
各种不同的声音响起,但那都不重要,巫女们凝视了宿傩好一会,她看出了,此时此刻她们稍微能理解宿傩的想法,巫女们恭敬地向宿傩行了一个礼,巨大的蛇首低下,畏惧是一方面,感谢是另一方面。
即使如此,巫女也不会对宿傩有丝毫改观,不管从理智出发,还是从情感考虑,她们都不会原谅施暴者,虽然被夸奖,姑且当夸奖吧,人类?她们这样还能被称为人类?
被毁掉信仰,被献祭给邪神,被当做牺牲品,成为怪物后,她们在另一个神明看来还是人类,人类?巫女们神经质地笑起来,蛇脸一阵扭曲,万千思绪在她们的脑海一闪而过。
宿傩对此也笑了笑,他的脸上挂着巫女大蛇熟悉的讥讽表情,“神明?我并非神明,不过这份嫉恨,这份对复仇的渴求还算不错,你啊,能记得你们是什么吗?”
巫女大蛇本能察觉他们在讨论更深层次的东西,这个问题使她们更接近答案,巫女们小声讨论,她们感到惊慌也感到安定,安静了几秒,她们给出答案,是人类。
即使被邪神垂怜,被不洁之力侵蚀,但她们曾是人类,恢复理智和自我后,她们仍是人类,即使化身可怖的蛇类,她们还是人类,只是此刻成为了怪物。
她们的一切因源氏支离破碎,她们的职责、她们的信仰、她们的神明、她们的愿望都被罪恶污染,她们被打散,与各种恶心的东西搅拌在一起,最后在求生的意志下,得以定型,想到这里,巫女们情绪低落。
宿傩嗤笑一声,缓慢低沉的声调带着认真和讥笑,“怪物?你们也太高看自己了,只是披着一层蛇皮,从头到尾都没有改变,令人乏味极了。”
“我们很乏味吗?”巫女们问。
“乏味到要吐了。”宿傩垮着个批脸,低头看了一会被他扒下来的白色蛇皮,又看了一眼巫女大蛇,他凝视巫女大蛇许久,就像在打量一个死物。
随之而来的是无聊,想到巫女大蛇的本质,宿傩收回目光。
真难看。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宿傩注意到靠近他的术师,他像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扬起一个张狂的笑,“看在你们这么努力的份上,就给你们一个机会,我在这里哦。”
宿傩的话充满挑衅,术师们有被气到。
“这家伙!这家伙!”
“杀了他!杀了他!去死吧!”
“对!说的没错!”
“恶!毫无疑问是恶!死!快死!”
听到术师们的话,宿傩笑得更开心,“我开玩笑的,跟你们,我没什么好说的。”
“来点有趣的事吧,展开领域太欺负你们了。”虽然这样说,宿傩却没有取消领域,他在咒术师异样的眼神中拿出咒具。
一道影子一闪而过,两颗人头骨碌碌滚落在地,火光照映在他们死不瞑目的瞳孔中,一股强烈的愤怒刺激到江口麻生。
宿傩笑出来,仿佛是疯子的那种笑声,他能清晰看到对面术师不甘的情绪,他毫不在意,甚至还用笑嘻嘻的语气说风凉话,“哎呀,下手太重了,别那么介意嘛,来啊,加油加油。”
感受到其他术师的眼神,宿傩反手片了个人,“看样子你们是在想我为什么会用咒具,是这样吗?”
笑够了,宿傩骂了句迂腐。
下一瞬间他消失在众人眼前,继而闪现在另一个地方,“我来教教你们,咒具的用法。”
手起刀落,生命消逝。
人群骚动起来,鲜血、咒具、人,三者合成了残忍的声音,那些东西几乎让术师们崩溃,有良知的人难过到窒息,毫无同理心的乐子人只感到快乐。
接着,宿傩开始有效率的乱杀。
宿傩的技法是杀人的技法,准确说是支配生命的技法,他看着眼前的食材,没有多余的废话,手接触的地方刀刀到位,顺着轮廓和肌理,划过筋骨相接的地方,筋分离时发出细微的呲呲声。
肉与皮被拉出半透明的薄膜,撕掉或者说舍弃边角料,极薄的刀刃从骨肉相连的缝隙掠过,剔除骨头后,宿傩修了一下脂肪和筋膜,原本站在此处的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堆血肉。
明明是血腥残酷的宰杀行为,他却给人一种奇异的观感,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憎恨和恶心。
——他在杀人!
毫不尊重生命!
以践踏生命为乐!
不安在人群中穿梭,紧接着是愤怒,宿傩这种行为是在挑衅,一阵死寂后,他们心中忽地起了一种不可言喻的冲动。
不需要语言,不需要再说什么,——让两面宿傩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