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遥让暗部无声无息地将赵敏送进自己房间,自己则是难得乖巧一回走大门进元帅府。
有鉴于早些时候来过一次,门卫没拦他,反倒在认出他之后,低声跟他说道杨左使现正与教主开会,还请阁下稍带片刻,小人会将消息带给杨左使,阁下若觉室内烦闷,可于庭院小庭稍等,小人立刻送茶水过去。
这待客之道简直无微不至,害范遥一度想就这样当客人装死。
只有一度而已,他还没胆真的这么做。要是他真的装死,他大哥绝对会在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来抓他,可能碍于教主也在不会当场揍他,但等入夜后他大哥是一定会来找他算账的。
不行,被揍倒是无所谓,就怕大哥给他别的处罚了。大哥的处罚,他没一次逃过的。
内心小小哀伤,范遥还是明白的拒绝了教众的好意,说道:「不必了,不必招待我。我直接去找杨左使,他跟教主应该都在议事厅吧?」
「是──」教众反射的回答后才觉得有异。「您──?」
范遥拿出铁焰令在手上转了几圈,笑问道:「就你所知,除了杨左使之外还有谁能持有铁焰令呢?」
那教众愣了一愣,反应不及,等他察觉范遥的问句是何意后,范遥早走远了。
范遥先把铁焰令交给听闻他回府所以赶来他身边的岚,要他把铁焰令送回给君沁,这才拖着脚步去议事厅找人报到。
议事厅内讨论的稍稍热烈,这让范遥放轻脚步,气息隐去,原因不明的在窗外偷听起来。
里面正讨论着要去暗杀元帝的事。
范遥眨眨眼,决定不要现在进去了。
前世是他提了暗杀的事,但他向来只会考虑对教主或大哥有利的事,朝代交替的事离他太远,政治什么的他也觉得麻烦,平民老百姓的福祉什么的,他压根没留意过。
他提了暗杀元帝的事,其实也没什么很特别的想法,只是因为他觉得造成现况如此的最根本原因便是元帝昏庸无道,那就灭了这昏君一了百了。至于下一位继位的是谁,如何治世?明不明理?那不在范遥的考虑范围内。而且对他来说,杀一次皇帝与杀两次并无太大差别,只要教主与大哥这两人有这意思,要他杀几次都行。
这的确,是无情无义的想法。
范遥的情与义,从来不在他不在乎的人身上。
更不用说都已经知道这事行不通,范遥怎可能无恼的再献上无谋之计?前世杨逍就已经跟他提过行不通的,是他自己任性吵着要等教主阻止他才要罢手。所以杨逍便让他去了。结果就是张无忌听了朱元璋的分析劝谏,最终还是打消了刺杀元帝的计划。
而此时此刻,就像范遥已知的一样,即便他不提,也会有其他人提出,只是这次就不知道是谁了。
那么接下来,是不是那个阴险的家伙就要来打悲情牌请教主深思呢?
他能理解朱元璋的话确实有理,眼看更远大的格局,若对明教有益,便是好事。他真能理解也能认同。以目标改朝换代来说,此举阴险又聪明,他是欣赏不过。连教主跟大哥都对这个人赞誉有加不是吗?
但,这跟他对朱元璋这个人有没有好感是两回事。
他就是讨厌朱元璋。而理由,就是非常的私人恩怨。只因朱元璋前世设计陷害张无忌,即便张无忌不追究,范遥还是对朱元璋忍无可忍。
就是讨厌他!
范遥冷笑。
果不其然,历史要更动没那么容易。范遥对这结果感到满意。
朱元璋带着一身伤跟他的伙伴来请愿。
医者仁心的张无忌急忙奔出议事厅要扶跪倒在地的朱元璋等人,其他明教高层也跟着出来,杨逍走在最后,他踏出门后停了一下,视线往范遥躲藏的地方一瞥,范遥没刻意躲,应该说他是故意让杨逍发现他的。
范遥调皮一笑,向杨逍比了个悄声的手势。杨逍叹气,微不可察的无奈摇头,暂时不管范遥又想搞什么玩意了。
我没要计划惹什么事的,我只是不想直面朱元璋,深怕听到他那些劝谏,一个不小心便出手让朱元璋连话都讲不完。啧。我看以后还是避着朱元璋走吧。超想杀他的。
阴暗想法在脑袋里转了好几圈,完全没要停下来的意思。
明教宗旨惠世济民,不与当代朝廷有所瓜葛,起义是为人民,而非己身的欲望。但朱元璋,或许你起点是出于仁义,但当你手握大权之时,还能保持初衷吗?呵,势必不能吧。
我会期待你与明教切割的那一刻。
范遥脑袋里想法越滚越阴暗,身上的气质越来越冷,不过朱元璋劝戒张无忌的那段话,他还是一字不漏地听进去了。
朱元璋道:「教主,朝廷昏君,昏庸无道,让人民陷于水火,正是他的昏庸,成为了天下英雄的众矢之地,若非如此,我们明教又如何能名正言顺的起义呢?再者,元帝昏聩,忌妒贤能,猜忌汝阳王等能臣,尽用一些贪腐佞臣,事事掣肘前线官兵,尽用一些无能将帅,害死不少三军,此举更是我等明教之助力阿。元帝昏聩,朝廷腐败,劳民伤财,百姓忍无可忍,群起而攻之,更为我等推翻朝廷的帮手,但若我们此时杀了元帝的头,百姓没了仇恨的目标,结果可就不会是这样了。」
看看,这番话多么冠冕堂皇,野心全都藏在为民良苦的举世情怀里不是吗?
范遥心里反讽,看着杨逍在张无忌身边一边听一边悠然漫步,试图让自己也跟他一般悠哉。
但,似乎挺难?
另一边,张无忌听了这番话,认同的点点头,道:「起义就怕师出无名,昏君,便是我们的名。」
常遇春道:「教主,此前我们屡战屡胜,一方面得于教主英明,另一方面得多亏元帝昏庸,他们内乱不止,上下不得一心。」
「教主,上兵者伐谋,抗元大计决不能逞一时之能,要深谋远虑阿。」朱元璋语重心长劝道,又问:「教主,敢问您,倘若依计刺杀了元帝,在这之后会怎样,您有想过吗?」
张无忌愣了一下,一时之间没办法立刻回答,周颠倒是抢着表态。
「当然是趁着朝廷混乱,我们大举出兵,杀的对方措手不及!」
「此言差矣!」朱元璋反驳,「当今皇太子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今日杀元帝,皇太子明日便可上位,他颇得人心,也善用贤能,若他上位,重用了能征善战的汝阳王与我为敌,对我们现今的大好局势非常不利。」
范遥真的忍不住了,他就是想怼朱元璋几句才甘心。
「你说得不错,是对局势不利,对明教不利,但,这真的对人民不利吗?」
他真的怼了朱元璋一句。也就是因为他开口让其他人发现他的存在,导致接下来有点离题。
听到有不熟悉的声音发言,除了杨逍以外的人都吓了一跳,众人视线纷纷转过去,眼见一个不认识的人站在杨逍身边,长相美的绝伦无比,即便面无表情气息也冷,这依旧不能抹灭他长得很美的事实。而杨逍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仅用眼神将范遥从头到脚扫了一轮,动作要他伸出手来。范遥自然很乖的递上手。
于是没看过范遥这样子的众人错愕无比,那脸美到他们顿时成了哑巴,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大概连他们刚刚在讨论很重要的事都暂时忘了。
这美人谁啊?!!
张无忌也没察觉范遥在旁隐身偷听,但他认识范遥,也清楚范遥的潜行能力绝对有那能耐让他察觉不到,便也不觉得意外,反应过来之后,他跟杨逍做出一样的举动,用视线将范遥从头到脚扫了一轮,又看正替范遥把脉的杨逍面无异色,这才开口招呼他。
「范右使。」
「是。」范遥应了一声,见张无忌一直看着自己,更正确来说是自己的手后,问了一句:「教主也要亲自把脉吗?」
张无忌内心白了范遥一眼,向杨逍问道:「杨左使,你怎么看?」
杨逍点头,这才放开范遥,「暂时没察觉出异常,应该是没乱来。」
范遥眨眨眼,觉得有点无辜。
我就这么让你们担心?我才出门一个月耶?是不是再出门久一点,你们就要把我衣服拔了亲自验身才放心?
张无忌暂且放心。
然后一旁不甘寂寞的周颠闯进三人的对话中,一边大喊着「你是范右使?!」一边逼近范遥。范遥眉梢轻蹙,稍微往杨逍身后躲了一下。
「欸欸欸?!许久未见范右使你这什么态度啊?啧啧,你这脸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美男啊!欸不对,我听韦蝠王说你毁容了啊!我见过你那样子,武当那时候──」
「周颠,你好吵。」
范遥直接冷语打断周颠的滔滔不绝。见周颠哑了一瞬还打算继续说,范遥又补了一句:「再吵我就丢你刀子。」
这回周颠真的闭嘴了一会,然后又开口,不过这次就不是跟范遥说了,「杨左使,他是你弟,你管管呗?」
杨逍这样回他,「我管不动,你请教主吧。」
范遥无声乐笑,明明也不是在比输赢,但他觉得自己赢了一回。
他笑,自然美的惊人,让还不习惯他真容的其他人都看呆了点。周颠突然觉得他输了也不亏。
韦蝠王问道:「范右使,你的容貌是怎么回事?你说你为了卧底而毁容──」
彭莹玉突然感慨道:「他这脸要卧底还真得毁──」
其他明教高层非常认同的点头。
范遥只能无奈,「所以我也只能毁,用毒毁的,之前跟教主去灵蛇岛上时有找到解药,反正也没什么一定要留毒在身上的必要,教主也说要解,所以就解了。」
讲到灵蛇岛,张无忌突然想起了什么,正要开口,猛地回想起他们应该是在讨论很重要的事,朱元璋等人此时都还跪在地上,急忙去把朱元璋扶起。
朱元璋此时心里十分震惊。他有听说过范右使这号人物,毕竟离教还失踪二十多年的高层回归,必定是重要消息,杨逍当时在跟大伙报告这事的时候,他也在场,那时大伙的表情精彩万分,实在是很难分辨是喜是忧,自然而然,这让朱元璋起了点好奇心,稍微调查了一下。而结果,差强人意,仅能得知这号人物当年在光明顶上肆意张狂,阳教主也放任少管的危险人物。
这回第一次见到真人,朱元璋先是震惊了这个人武功高强到连教主都没发现他潜伏在侧,再来是他为了卧底汝阳王府而不择手段的果断,最后是──这个人自从出场开始,就从未停过针对他的敌意。
朱元璋惶恐又茫然的被张无忌扶起,也忘了要问张无忌对于刺杀元帝这是最后的决定是什么,下意识的避过了范遥冰冷的视线。他觉得,那视线,并没有将他视为「人」。
「教主。」范遥看着朱元璋,突然开口。
张无忌把视线投向他,没说话。
「这人,我可以杀吗?」范遥虽没把人名说出口,但他很明确的指了指朱元璋。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感到一阵颤栗。尤其朱元璋,他被范遥似有似无的杀气针对,冷汗淋漓。
他们的光明右使,向来都不是什么好人物,性情阴狠偏激可以说是他的代名词了。
张无忌还没有答复,就在范遥身边的杨逍先开口。
「范右使。」杨逍沉声,语带严肃。
「嗯?」范遥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视线依旧冷冷的定在朱元璋身上。他真的想杀朱元璋想疯了。
「这人是明教香主。」
「恩,确实呢。我明白了。」范遥收回视线,向杨逍浅浅一笑,眼神却丝毫没有温度,这让杨逍看的直皱眉,内心暗叹不好,果然,范遥把视线转向了张无忌,又叫了一声,「教主。」
张无忌也敏锐地察觉了范遥接下来要说的绝不是什么好话。
「属下退出明教的可能性有多少?」
此话一出,众人恶寒。他们都能知道他这问句的真意。范遥还身在明教时,他受教规约束,做事多少会有所顾虑。此时朱元璋没做出任何违规的事,范遥不能对他做逐教处分,但如果他退出明教,没了教规约束,他就能不问理由,转眼杀了朱元璋。
他这问题很明显表达了他对朱元璋地敌意与杀意。
没人知道为什么。
杨逍狠狠瞪了范遥一眼,头痛无比,但他也拿范遥没辄,这家伙对他可没像对教主听话,只能期望张无忌能安抚他了。
张无忌也有想到范遥问这话的意思,看一边杨逍眼神好无奈,顿时明白范遥特别问他的原因为何。
范遥是真的很想杀朱元璋,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他问,是希望张无忌能阻止他。搞不好张无忌放任了他,范遥才困扰呢。
张无忌察觉到了范遥不像往常冷静,是真的动了杀意,微笑安抚道:「零。」
范遥稍微偏了偏头,冰冷气息稍降,笑容浅淡,淡然道:「是吗,我明白了。那需要属下对口出诳语请罪吗?」
「不必了。」张无忌温和拒绝,想了想又道:「范右使,你刚回来,先稍事休息吧?晚点,你再过来找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范遥眨眨眼,乖巧点头,「是,那属下先告退。」
张无忌点头,将注意力放回朱元璋身上。
杨逍拦了下范遥,悄声命令,「找教主之前,先来找我。」
「好,我换个衣服就过去。」
范遥离开了,朱元璋觉得如释重担,冷汗流了一身,感觉身上的伤更糟糕了。
张无忌察觉朱元璋脸色不佳,安慰道:「朱大哥,刺杀元帝的事你放心,你的话让我醍醐灌顶,看你脸色不佳,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朱元璋躬身一揖道:「多谢教主。属下陈情心切,多有冒犯,还请教主与各位降罪。」
韦蝠王跟五散人等互看几眼,都没出声。杨逍道:「何罪之有?倒是方才我们范右使对你无理,是我们才要道歉吧?」
「不不不!」朱元璋惶恐。
张无忌道:「范右使我会再去说他的,朱大哥你莫见怪。」然后他扬声道:「刺杀元帝一事,就此掩上,我不允许,此后也不准再提。」
明教众人一听,异口同声:「是。」
刺杀元帝这事就这样被终止了,至于范遥问朱元璋的那个问题有几个人听进去?恐怕在震惊范遥外貌之余,没几个人注意到。
但是朱元璋听进去了。
他在回房间的路上,心里一片凉。他意识到或许张无忌跟其他人能用巧言巧语瞒天过海,但那位范右使,恐怕不好呼拢,而且还莫名的对他有敌意,得避着他。而杨左使,虽然这次没特别表态,看似也是赞成他的说词,但听说光明左右使向来同气连枝,恐怕也难对付。
待朱元璋离开,张无忌把韦蝠王与五散人等人都散了,在杨逍也打算离开前喊住了他。
「杨左使请留步。」
「教主?找我有事吩咐?」
见张无忌欲言又止,杨逍笑道:「莫非是想问范右使的事?」
张无忌叹气,无奈点头,「我没想到他会敢在众人面前问我这种问题。」
杨逍道:「他故意的。」
张无忌愣了一瞬,「──故意的?」
「是的。从他的表现来看,他是真的很讨厌朱元璋不错,但他还没有认真的想杀朱元璋,至少目前还没有。他那样问你,一部分是希望你能阻止他,以降低他想弄死朱元璋的欲望,另一部分则是为了给朱元璋下马威,给他些压力。」杨逍无奈道:「有些绕圈子的做法,他很常做这些容易让人误会的事。」
张无忌苦笑。说到容易误会,张无忌真的太有感了,想想最近发生的事,不都是些先入为主的误会所造成的吗?
张无忌没好气道:「他就不能不要这样吗──」
杨逍也只能回以苦笑,「遥弟的个性扭曲乖僻,只能请教主海涵了。」
「杨左使帮我念念他吧。」
「我会这样做的,只是成效不会比你表态还有用。」杨逍犹豫了下,还是开口说道:「教主,或许你会觉得不好意思,但若遥弟真的做出太出格的事,莫要与他客气,你有权利处罚他的。」
张无忌听着皱眉,「这──」
「别看大伙兄弟都说阳教主放任他,事实上,阳教主处罚他的次数绝不少,只不过都是私下解决罢了。」
张无忌挺意外。他一直都听其他人说阳顶天放任范遥肆意妄为,没想到私下还有这些事。只能说,阳顶天这猛兽缰绳握的非常高明,无人能及。
「那他这次出门──」张无忌稍微转移话题,他知道范遥之前有跟杨逍碰过面。
「教主请稍等,事关范右使私事,让他自己跟你说。我也不太清楚实情,我只知道他是去大都,至于理由,还请教主直接问他,我不方便告知。」
既然杨逍不愿说,张无忌只好点头,心里想着关于范遥的事,又想到还有周芷若的事,更觉烦闷,莫名其妙就想起赵敏,顿时尴尬几分,为了隐藏失态,便找了个理由跟杨逍告辞,疾步回房。
杨逍自然也回房,路过范遥房间时顺带敲了几下门板,施施然回房等人自己上门报到。